怀念父亲
一
有风不凉，只是疲倦。
父亲走后的第五个月，麦子已是到了抽穗的时候，或许又该打农药了吧。
或许此刻我坐在这里只是为了把仅有的记忆再梳理一遍，又或许是为了不会忘记曾经拥有的一点一滴。
剪影1
小学的时候，经历过抽考，每逢考试便要到距离村子六七里外的小学去考试。已经忘记了父亲是用何种方式带着我去的，只知道冬天很冷，考试的学校门口会有固定小贩，卖些吃食。每次考完试，尤其是冬天，出了校门，父亲便会从怀中掏出一瓶带着体温的“娃哈哈”来，大概在当时那时他能够做的，冬天很冷，只有沾身才能有的温度，除了开心就剩下了开心。
剪影2
初二的时候，冬天大雪，可能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雪了。
用事件形容大概只有几个字，父亲顶着风雪给我送衣服。但这里边又有太多太多东西，学校距离村子八里路，风大雪大，父亲应该穿的很厚，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风雪里走来，只是为了给我送件厚一点的衣服。
剪影3
大学，父亲执意送我，此时他已被查出双侧股骨头坏死。
还有太多太多的剪影却不知该怎样书写，人的一辈子需要经历的，比如亲人辞世，我却经历太早，就像某位朋友所说，你是提前经历了，可事实上，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怎样也是想不通的，或许喝酒的时候吐过几次，没有人会在意你为什么会吐，你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大概这些年学会的一些东西，就剩下了人前在笑，人后在愁眉苦脸。
这是仅存的一张全家福，时间大概是奶奶六十岁的生日，白色衬衫的是父亲，绿色衣服的是伯父，如今都已走了。
父亲那天一定喝了不少酒，因为他脸色红润，面带笑容。
这是奶奶八十岁生日那天，姐姐家的小孩已经这般大了，父亲和伯父因为奶奶的赡养问题，有过争吵有过争执。仅仅只是二十年的时光。
二零一五年九月二十号，开封的天气很好。十九号出发的时候，父亲的兴致很高，一路上心情舒畅，病痛似乎也缓解的许多，在路上饶有兴致地说着开封的小吃，中途在休息站也未有倦色。
十九号夜里，抵达开封，天已经黑了，街边的灯已亮起，略微刺眼。
母亲、我、父亲三人在一间屋子，疲倦开始侵袭，病痛开始发作，父亲眉头紧皱，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一口饭也没吃。好像吃了药，一大把、一大把再加一大把。
二零一五年九月二十号，开封的天气很好，父亲的心情也是不错， 先到了包公祠，我说要给父亲照张相，父亲端坐，手扶立柱，眼睛不知在望着哪里，或许是远方。背后是阳光，那时我仍然对于父亲的病情抱有幻想，以为可以再多多陪陪我们。
包公祠大概是父亲认真在看的景点了，接下来便是漫无目的的走。
第二张是龙亭过来，大概是桥，一样的表情不一样的心境，或许此刻的父亲在尽量忍着身上的疼痛。
二
说实话，某次聚会，大概是我们是我们相对而言很齐的了，扎在说自己妈妈病痛的时候，看到一些人的表现，我内心却是抱有愤怒的，愤怒赵民的喋喋不休，愤怒咱们这群人当中的某些表情，但我又是矛盾的，因为你们都是我仅存的朋友，多么怪异，这般长时间，仅有你们几位朋友，我不忍心发火。
但愿这些话恰巧被你们看到的时候，你们会理解。
秋天的部分
忘记了他的容貌
却忘不了他的骨骼
一个侧身，便闪进了深夜里
踱步，痛的时候就弯下身子
跪在地上，狗蹲在身旁，偶尔
也在躺椅上，一夜吱呀
曾爱钓鱼，在弧形的天空下，鸟和玉米叶
灰点与绿色，不远处是郑营小学
他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红薯叶子
掐了一茬又一茬，尘土明亮
他也爱幻想远游，却只去过开封
开封不大，但他异常高兴，过了桥，在人群中
秋天的对岸，就是
我和他，站着饮水，望着龙庭
紧接着，雨下了一场又一场
在瘦与瘦之间，他无法选择
躺椅也不坐了，只能躺在床上，说着过去的事情
阴冷的房间不时冒出几分叫作青春的温度
但更多的时候，一语不发，在听与听之间
他将整个世界孤立
那天是朦胧的小雨
他所钟爱的，泥泞的土地
被人群碾压，被撕碎
秋天的对岸，他躺着
我跪着
写于2016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