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因为工作的原因,很偶然地接触到了《推拿》这部电影。以前就听人说过,这是一部很文艺的电影,趁着这个机会,我便坐在了电脑前,让自己走入光影的世界。
一直以来有一个习惯,就是在观看一部电影前,总是先去豆瓣上简单了解一下,说白了就是看看其评分。豆瓣作为绝大部分文艺青年的阵地,供养着太多挑剔的眼光和敏感的神经,而对于这些,我有着说不出的信任。简单的铺垫之后,我大致了解了这部片子是以一群盲人按摩师为背景,更令我眼前一亮的是,这部片子的导演是娄烨。
说起娄烨,虽然我没有完整地看过他的片子,但是曾经读过的不少影评中,让我对他充满了好奇,甚至觉得他当年那次固执己见的风格以及被禁的经历给他着上了一抹神秘而孤胆的色彩。作为他为数不多能上映的电影,对于《推拿》,我不由得充满了期待。
影片一开始,就让我不由得感叹:“这很娄烨”。除了灰暗的色调以及让人有些压抑甚至配乐之外,因为是以盲人为主体,所以娄烨用了大量虚焦和摇晃的镜头,客观而真实地还原了盲人的生活,而这种摇摆而模糊的感觉,给了观众全新的观影体验,仿佛从一开始,让屏幕前的眼睛,变得和小马的生活一样,酸涩而疼痛。
故事是从一个叫小马的小男孩开始的,一场车祸之后,小马从此步入了黑暗的世界。父亲带着他走遍全国,当最后的希望也被医生的直言相告而彻底破灭的时候,小马用锋利的碎片割向了自己的脖子。此刻,画面中除了汩汩而出的鲜血之外,就是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娄烨用这样的视听语言,将小马的绝望硬生生地写成了一首祭诗。而诗的结尾,小马被救活了。
此后,小马似乎开始接受了自己永远也看不见的事实,他来到了盲校,和许多盲人一起,向凌冽的命运做了无奈的妥协。再后来,小马和其他盲人一样,学会了推拿,毕业之后就来到了一家叫做沙宗琪的推拿中心。
而正是在这里,小马遇见了电影中的其他几个重要的人物。有充满文艺气息的老板沙复明,有内敛稳重的老王,有为了爱情孤注一掷的金嫣,有老实木讷的泰和,有美得不可描述的都红,有乐观而狡黠的张一光。当然,还有小孔,他的嫂子。
作为沙复明的老同学,王大夫带着自己的一身手艺来投靠这个推拿中心的,而他手里拉着的小孔,其实是私奔到南京的。因为眼睛看不到东西,所以,盲人的眼睛,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是他们的鼻子,是他们的耳朵,这在沙宗琪推拿中心也不例外。当沙复明带着老王和小孔来到众人面前给大家介绍新成员的时候,小马并没有看到站在眼前的嫂子的容颜,但是,正是因为擦肩而过的瞬间,小马闻到了小孔的头发,那样的香味,让小马“看见”了小孔,也让小马从此爱上了这个嫂子。
这样的爱情,即便吞噬了小马的理智与情感,终究还是无果。后来,张一光将小马带到了洗头房,也许正是像他说的那样,是为了“帮小兄弟一把”,这个地方,真的改变了小马的命运。小蛮的出现,让小马开始试着去忘了嫂子,对于如浮萍一般的小蛮,小马也渐渐地爱上那样的发香,至于那种味道和嫂子是否相同,也许只有小马自己心里知道。后来在一次打斗中,小马的头撞到了地上,宿命般的,小马的眼睛突然复明了。
这一次,小马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定格在童年的彩色生活中。他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推拿中心,看见了与他朝夕相处的人,甚至,他还慢慢地走到了都红的身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你真的很好看。”
随后,小马就消失了,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当然,这期间,推拿中心其他的故事也在上演。老王用近乎血肉的代价换回了父母的安定以及自己的尊严,金嫣终于等到了泰和的“比红烧肉都好看”的告白,沙复明在都红走后,一个人站在房间里,读着那首击中了观众泪腺的诗歌,以及都红的那句:“人和人撞上了,是爱情,可是,人和人总是让。”所有动人的瞬间,配合着始终摇晃而模糊的镜头,还原了那个黑暗的世界,也解释了那些光明的灵魂。
影片的最后,随着一块“小马推拿”的指示牌,虚晃的镜头将观众的视野带到了一个安静的老式居民楼,尧十三的歌曲恰到地响起,让我不禁再一次感叹娄烨对于画面感的把握和音画搭配的谙熟,长长楼道的尽头,是一个女孩子在洗头,淅淅沥沥的水声,弥弥漫漫的水汽,让一切都是那样的干净。渐渐地,女孩的脸抬起来,再一次击中观众的,是小蛮那双透彻明净的眼睛,以及镜头另一侧小马脸上的那抹暖笑。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意犹未尽我发现片尾的字幕上说明此片是根据毕飞宇的同名小说改编,于是我又当机立断地买来了原著。毕竟是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品,读完了原著之后,我更加相信一个影评人的一句话:“娄烨改编毕飞宇,这本身就是一场‘推拿’”。和电影不同的是,在小说里,小马并不是唯一的线索,而是和沙复明老王一样,作为众多主人公的其中一员,所有的故事,也都是平行而生的。而娄烨则借着小马的视角,并且最终给了小马一个光明的结局,这里面的思考与用心,也许只有看过了电影和原著之后,才能更好地体量。
无论是电影还是原著,光影交错或者字里行间,都传达着一个共同的信息,那就是盲人也有一个正常人看不见的世界,而并不简单是一个个别人口中的可怜人。在健全人看来,盲人的生活是痛苦甚至是需要同情怜悯的,而在盲人自己的心目中,命运的刀锋只是隔离,并非割裂,只是将他们和健全人的世界隔离开,并没有将他们自己的生命感知割裂去,他们自觉而自主地相聚而生,在自己的小群体中一点一点与命运博弈,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再用自己的触觉和嗅觉来认知世界,自得其乐,心平气和。他们有着自己生存的方式和节奏,也有着自己的爱恨与悲喜,他们安于各自的故事,不想被那些或是诚心或是假意的同情过多的打扰,在黑暗的世界里,他们独立而自足,泰然且体面。
就像是电影中,秦昊微闭着眼睛,倚在墙边,嘴里默念的那般: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