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回顾：第一夜：时雨

本系列来自文集《写给自己看的睡前故事》，每一夜，由好友喵给我讲述，她看过的山川灵秀，只为安静入眠。故事情节不多，一边看文字一边想象场景，愿你也能看见瑰丽的世界。

喵，今晚我还要坐在落地窗边上吗？

喵说，今晚不用了，你在床上躺着，闭上眼睛就好。

我要开始咯。

我第一次见到那座山的时候，离它足足有一百里远。我隔着几片林子房屋和一条河看着它，完全看不见上面的情形，只是一片淡青色的轮廓，云雾在山顶盘桓，像是生起了炊烟。

我决定要上去看一看。

到达山脚下的时候，似乎这里刚刚下过一阵雨，地面湿漉漉的，混了泥土，有些滑。就在山腰上，挂着一条彩虹，颜色还很新，挥发着青草和水的味道。

没有上山的路。这座山上长满了各种植物，它们混在一起，没有人类干扰，长得极其高壮，最矮的也有差不多我一样高，遮挡着前面的路，尽可能地不让你看到山上的一切。我小心翼翼地摸着没有刺儿的草杆把它们拨开，而刚一走上前，它们又会重新合在一起，似乎山上有些某种秘密，而它们在守护着这一切，不让山下的人们察觉。遇到陡峭的地方，我就抓住几捆草的根部或者正好长在旁边的树干，借着它们的力气往上爬。

这里松树居多。但偶尔也会有果树，譬如枇杷和栗子，你大概会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样没有人居的地方竟然有果树。看样子，它们似乎没有被人采摘过，每年到了这个时节便开花结果，然后任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飞鸟和小兽果腹，或者在更多的时候，仅仅是结果，却不计较会不会被采食，只是按照植物间的规矩完成一年的生长历程。

我发现了脚边有一些极可爱的花儿——我听以前交往过的村民说过，它们生出来的果实可以吃，甜甜的。果然有，是淡紫色的一些小球，不过尾指节一般大。我摘了几颗。这样的山总让人觉得奇怪，明明没有人，却长了这么多的好东西……

啊，我明白了。在山的眼里，也许人是可有可无的，它们长出这样的宝物，是想要招待其他的客人，山的朋友们。只是想着人的话，未免有些狭隘了。

我在路上又摘了几颗叫不出名字的果子，摸着一棵一棵的树干，找到了一小片开阔的平地。我坐在上面休息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座山，似乎没有风。

上山的时候虽然热，但毕竟是在行动中，也没怎么觉察，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周围的树，实在是太过安静了，我始终没有听到它们树叶舞动的声音。也许这是一座有脾气的山吧。

我决定再往前走一走，找块更舒服的地方，也好为今晚的休息准备一下。

这次没有那么辛苦，我从空地往前走不过百二十步，发现了一片小小的水潭。水面一动不动，果然是没有风的样子。我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危险未知的巢穴，决定今晚在这里过夜。说不定到了晚上会有风呢，我这样想着，取出包里的布垫在地上，铺好了一个露天的小房子。

夜晚很快来临。

今晚是是个晴天，没有云雨，潭水发着淡黄色的光，有一弯月亮浮在上面。也是一动不动。旁边不远处的树和竹子，也都多多少少染了些颜色。

一片宁静之中，似响起了隐约的箫声。我平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望而无际的幽深，总觉得像在世外。

可箫声确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空明婉转，不喜不悲，像是在淡淡地叙说些什么，就跟平常与人谈话一般。

请问，是何人在吹箫？我忍不住朝竹林深处问道。

箫声又明显了些，似乎往这边来。

是我，是不是打扰了姑娘？有个孩子按着箫从林里走了出来，伴着天上那一片金光。

原来这里有人啊。我有些惋惜。

他看起来不过十岁年纪，一身粗布衣裳，倒不像是山下人家的孩子。

我住在这儿。他说，在这儿出生，在这儿生活，只有我一个人了。你呢，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你在这儿住着，难道这里一直没有风吗。

他也没有回答我，只是轻轻说了句，山上有什么，没有什么，都是自然的造化。然后又吹起了竹箫。

箫声相较刚刚的清冽了许多，竹叶开始摇动，潭中的月亮也轻轻地浮沉，山中响起“呜呜”的声音，脸颊边划过一阵清凉的感觉。

起风了。

我按住地上布片轻轻翻起的一角，觉得比刚才要舒服了一些。

男孩转身要回到林中。

等等。我喊道。

他站定问我，怎么了。

可以…请你再吹一曲吗？

嗯。他用箫声轻轻地说，似乎有些欣喜，但仍是淡淡的。

箫声响了一夜。而我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缓缓闭上了眼睛。

喵似乎打开了窗，我梦里响着轻轻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