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的她

      “谢谢小伙子哦你人真好来帮我…”

      她有些费力地喘着气,黑瘦的手上还紧紧地捏着刚从生锈的推车上掉落下来的小纸箱,上面“唯品会”的红色胶纸还没有完全撕掉。

      悄悄放慢脚步的我,没有敢接受这句对我而言沉甸甸的“谢谢”。

“老人家,你是哪点人哇?这一车的纸壳纸这么重,你一个人哪点好拉啊,刚刚看你上坡坡来脸上好多汗哦,你要拉到哪点去嘛,我帮你拉过去。” 空闲着的右手在兜里摸了一会儿,没有找到纸巾,尴尬的停留在右边裤袋。

她经常在商业大道的商铺门口捡商人们不要的纸盒纸箱,有时一些公司装修,她也会捡些工人师傅们不要的铁钉和铝材。

上次见到她是建材联盟活动结束的晚上,一条街的商人们做了不少单业务,狂欢后留下的是自家商铺门口胡乱堆满的纸箱子。

约十点了,深秋夜间的风总能从衣角裤腿钻进去,带走人所剩不多的温暖。

老板和员工都在狂欢,红得得扎眼的钞票一沓沓放入口袋,这是最好的夜晚。我有些不喜欢这样狂热的场面,和老板知会了一声便出了门。

橘色路灯下面的纸箱堆旁边蹲着一个人。

风吹得有些急,我紧了紧领口。

蹲着的身影白色的头发被吹乱了,像苍白无力的芦苇在寒江边孤寂地飘荡。

蒹葭苍苍。我莫名地联想到诗经里的名句。

她背对着我,穿的还是那件墨绿色的棉袄,腰间又多了几个瘪下去的破口,棉袄里的棉花应该是在许多个这样的夜晚里和着头发被吹乱了,然后不知道飘散到何处。

“老人家你还没转去啊?”我蹲在她旁边帮着一起用手把纸箱压扁捆好,放在她肩膀上黑亮的背篼上。

这次遇见她是在回新公司办公的路上。

“我住到松树塘啊点,毛弟,我管人来拉嘛,你有事快去忙,没得好远点”她似乎看出我急着去新入职的公司办公,一边伸出手来抢小拉车的把手。

她急切地伸手想抢过把手的动作把我从短暂的走神里拉回现实,我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没怕得!老人家!”

“我帮你拉到松树塘就回去!快得很!”

为了表示真的很快就能到,我拉着一车的纸壳小跑几步,又停了下来,看着她笑。旁边晶鑫灯饰的员工蹲在门口抽烟,看着我滑稽的样子小声嘿嘿地笑。

“我是重庆人,到铜仁住了好多年哦。”

“你们做装修的肯定好找钱,我家幺儿在重庆买套房子装修着好几十万呢!”

说到这里,她混浊的眼珠子里透出一种不一样的神采。又转过头仿佛不好意思的对我笑:“我老了,一个人到这边,捡些纸壳子可以卖点钱,我老了,吃不到好多。”

脸上的沟壑舒展开来:“幺儿读了大学,回去重庆工作,还是可以的。”她神色骄傲,微微驼下去的腰直了一些,一个人辛苦拉车儿子成家应该是她一生中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

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

我没有接她的话题,有些沉闷地拉着推车向前走去。

“今天的太阳真大。”

  我想。

人家见生男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

我不敢问为什么儿女没有让她安享晚年。

有些事不知道答案或许会更好,松树塘快到了,我只想快点走过这条马路,然后逃离让我觉得刺痛的阳光和情绪。

马路上车有些多,司机师傅们都有些暴躁,她畏惧地走近我右边,干瘦的手抓得我手臂有些疼。

我放慢了脚步,让她好慢慢地走,她脸上地汗水晶莹的滴下来。

终于过完了这条漫长的马路,我对她笑:“老人家,中医院到了,一哈就到松树塘了,你要休息哈不?”

她手上的纸壳有些重,过坎的时候落在地上了,我把右手弯的西装放在地上,然后用手把纸壳压扁放在推车上。

她有些急:“毛,帮你衣服打脏了!”

我笑嘻嘻的说:“没怕得,一哈拍一哈就可以了,走嘛婆婆,我们快到了。”我拉着她上了楼,帮她把老板们送的纸壳整齐堆放在她的木床前面。

“婆婆,我走了勒,你管人休息哈!”

办完事的我轻松地站在门口招呼。

“等哈!毛弟!”

她从里面的房间里快步走过来,黝黑的脸上绽放着之前我曾看见的神采,把手背在身后柔声说:“毛弟,你帮手手伸出来。”

我茫然地伸出手,一小把水果糖落在我掌心,包装纸有些积灰。

“我家幺儿喜欢吃这种糖,孙孙也喜欢吃,只是他们好多年没转来了,我老了,牙齿也咬不动,你拿去吃嘛,喜欢吃下回再来婆婆家取。”

我记不太清楚怎么样走回去的,那一把糖落在手心里,可真沉…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

在这座荒芜而又光鲜的城市废墟中,寄居蜷缩着多少拾荒的母亲?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5,539评论 6 497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1,911评论 3 39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1,337评论 0 351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7,723评论 1 290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6,795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762评论 1 294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742评论 3 416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508评论 0 271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954评论 1 308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247评论 2 33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404评论 1 345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104评论 5 340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736评论 3 324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352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557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371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292评论 2 35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2017.10.11 NO.107 《胖石头》 【文】方素珍 【图】崔永嬿 【内容简介】 明天,小猪要上台参加《白...
    Ice的零度空间阅读 7,035评论 0 1
  • 20171231-20180101 跨年 2017年的最后一天 运气炒鸡炒鸡好 心情炒鸡炒鸡美 2017年的最后一...
    Loka0704阅读 260评论 2 2
  • 感恩今天是个温暖的一天 感恩我的老公昨天给与我票可以学习互联网 感恩我的儿子昨天让我陪他去公园,满足他的心愿 感恩...
    生活就该甜甜蜜蜜阅读 85评论 0 0
  • 春兰蔻华 风轻云淡细雨, 无酒自醉向天书。 幽兰报春新芽, 谁知清香已满楼? 一份情怀,一杯露珠, 静夜相伴无愁。...
    8d660c73f57e阅读 271评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