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5年高中毕业到2010年,我断断续续写了十五本日记。其间屡屡重读,无非自悲自闭、忧世伤生,2008年金融危机,待岗三个月在家,十五本全部重读,觉得往事不堪回首,大部分没有留存价值,遂有十三本付之一炬。2011年回家看病,余下两本又重读一遍,再次伤情,遂扯下这几篇有纪念价值的文章后,其余全部扔进灶膛。
2004年8月14日
写给女儿
你的心跳,牵动着一家人的心跳。昨天夜里,阵痛牵扯的不止你母亲一人。而今天,随着第一场秋雨,12点12分,伴随着你的第一声啼哭,我的女儿,我亲爱的女儿,你的美丽的一生从今天开始。晚上,你的爸爸突然变得自豪起来,缘于妈妈和你的平安。
而此刻,掩埋于内心的某种希冀,慢慢因你而升腾。你的每一声啼哭听起来是多么悦耳,你的每一个表情看起来是多么亲切。当这一份爱燃烧起来,我似乎在黑暗中看到光明。
忘记任何人的目光,坚强点,让自己的幸福因为你的到来而传递给每一人。
2004年9月16日
自己
人,在某个地方如果曾经建立自信,那么你在那个地方的那一群人中将永远是自信的。这样,你的人缘会因为你的自信而得心应手。同样,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消极的情绪来影响你,关键是你自己心里如何削弱和拒绝这种影响。
失败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什么人的话都不听,一种是什么人的话都听。
栽一棵树的最好时间是二十年前,第二个最好的时间是现在。
2006年5月11日
回忆我的爷爷
再过半个月就是爷爷一周年的忌日了。这几年的世事折腾让我明白了许多。前几天到爷爷奶奶的墓地看了看,才知道奶奶只活了45岁,1926年生,1971年就过世了。听说爷爷少年丧母,中年丧偶。几岁丧母我是不太清楚的,而中年丧偶却可以算个明白:爷爷生于1920年,到1971年也仅51岁,再从1971年算到2005年过世,整整过了34年寡居的时间。34年的时间有多长?我也许可以换位思考,但永远也无法感同身受。
最初的记忆是在土坯老屋里。老屋给我的印象是到处都黑乎乎的。我1976年生,有记忆想必已是80年代初了吧。那时家里穷,老屋只有两间土坯房。占去偌大一个厅不能住人,所以房间只能用木板隔成三段。爷爷便睡在中间一段。我只记不清爸妈睡在哪里,只记得后来大叔二叔各占一段,大叔在大厅的门角背里安个灶,二叔在堂屋里做饭,三叔18岁那年到福建当了几年兵。老屋应有几十年上百年的历史吧。我清楚记得挨地的那两排砖上长满了青苔,而上几排砖有些已长了白毛。楼上更是竖几根黑乎乎的柱子撑着瓦梁,岌岌可危的样子。小时候我和爷爷睡在一起,睡前爷爷总教我说话。半夜里总是被小孩的吵闹声和大人们的吵架声惊醒。最高兴的事是巴望爷爷在睡前能在楼梁下挂着的大包小包中拿几块爆米糕或麻糕哄我睡。这样辗转过了五六年。
大约1982或1983年的样子,我爸妈终于建好了他们的第一栋房子。我们不久就搬新屋里住了。后来随着我上初中,上高中,然后到街上学修车,其间关于爷爷的事便大多只是听来的了。记忆最深的还是关于赡养爷爷的纠纷。爷爷六十岁左右的那几年,还能扶犁掌耙,挑水舂米,便在二叔家帮扶了四五年。寸长尺短,时间长了,大婶和二婶便有了矛盾。无非是这家做事多了那家照顾孩子少了。因为爷爷所谓的偏袒,大叔家和二叔家竟闹了近二十年矛盾,直到去年爷爷过世才开始和解。80年代末期,因为他们的矛盾,爷爷在庭院里单独建了一个三四平米的小土坯房,吃住在里面自给自足过了三四年。再后来又不知什么原因就开始三家轮流着吃(爷爷四个儿子,那时因为三叔还没结婚),每家十天,这样大概也有七八年。到了90年代末,可能大家觉得这样轮流着老的又受气小的又不方便,又看爷爷才七十多岁还健康也还能做饭,于是又改成每月称米三十斤,称油一斤,爷爷便开始自己种点菜,自己做着吃。小的们似乎有好几年相安无事。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大叔家竟又不肯称米称油,大叔不称二叔就要跟样了,我的耳边经常听到父母唠叨着这些破事。
奶奶在的时间我不知道,但爷爷寡居的时间里有很多事情我是亲眼所见,亲身所感。转眼就到了2002年底我订婚那年。我爸那四兄弟难得一聚,再次谈起了爷爷的赡养问题,时年爷爷已82岁。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已大不如从前了,走路都要拄一条木棍。后来听说有一次跌倒在江岸后的沙滩里,自己便爬不起来了。三叔就给他买了一个伞把一样的好一点的拐棍。随后脑子也不好使了,时不时便唱一些山歌和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了。当时我们也并未觉察这就是老年痴呆,只道是爷爷已经老懵了。此时的爷爷已没有能力做饭,所以搬到我爸的老屋里住了。再后来因为大叔和三叔已搬到街上住了,便改成我爸和二叔家端饭给爷爷吃,也不知道大叔和三叔是否兑了些钱,但逢年过节三叔还是会买好多东西回来给老人家吃。
客已散尽,当时爸爸和大叔似乎有什么矛盾,在饭桌上吵得激烈起来,好象仍是大叔拒绝支付赡养费的事情。我听不下去了,一怒之下便拍起桌子骂起大叔来:说我每年过年都要给20元钱爷爷押岁,而你一分钱也没给过。大叔当即回话——
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气极而回。后来我结婚时他没来喝喜酒。老婆和岳母便指责我以下犯上不对,父辈的闲事不该多管。自己父母倒没说什么,只是母亲有一次和父亲嘀咕我听见了:让我上街的时候小心点,不要被他们拦着打一顿。这让我孱弱的心里感到了活着的迷茫,明明是一件正确的事,方式不对便成了做傻事。所以世事的难处最怕是病痛、意外,再者可能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了。
自03年年底结婚以来,正过着窘迫的日子。看到别人意气风发水灵光鲜的活着,妻比任何人都着急。2005年4月7日,我再次被迫外出打工。不曾想端午前夕便接到爷爷病危的消息。我心里着实委屈了一阵子。出门才一个多月,又要回家奔丧,这对于会晕车的我来说是一件极其难堪的事。幸好妹夫送妹妹和外甥一道回家,互相有个照应。
也许我的内心里总潜藏着一些叛逆,所以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劝自己虚心接受这些繁琐的丧事礼节。我是长孙,端着爷爷的遗相,路祭、回祭、绕三,一切仪式过后,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虔诚,为何没有任何情真意切的悲痛?以至后来心里总空落落的,似乎愧对了可怜的爷爷什么。
爷爷享年85岁。他的一生,少年丧母,中年丧偶,是吃尽苦头的一生。尤其是我所见到的老年,虽有四子,但各忙事业,可谓孤苦伶仃。所以人在年轻时更应奋发图强,或为一个安逸的晚年未雨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