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爷是我们村里一位同姓的爷爷。
我记事开始,弓爷就每天拿把扫帚打扫村里的两条大街。
当时,我很不明白,本来村里的街道两边,不是柴堆就是粪堆,打扫一遍,无非是扫去上面的土露出下面的土,而且一阵风又恢复原貌了,根本也没多大意义。
弓爷起得很早,几乎每天街上有人的时候,他已经打扫完毕,扛着扫帚回家了。有时候下了雪,他才会会去的晚一些。
我从来没有听见别人和他说过话,或者说我从来没有听见别人和他说过话。偶尔我路过时,叫他一声爷,他也只是冲我笑笑,接着低头干活。
长大了一些才慢慢知道,这位爷曾经当过伪军,后来又转为国军,手下管着几百号人,解放后被关押改造,六十年代末被遣送回村,由村里继续监督改造。
扫地是弓爷在监狱改造时的工作,所以回到村里继续干。
我上小学那年,村里可能觉得让他扫地实在是没有多大意义,于是让他去看管村里的林场,还能给他算点工分。
当时我们那里,不光缺吃的,连做饭烧的柴火也是奇缺。所以我们村护堤用的五百亩林场成了附近几个村子拾柴的好去处。说是拾柴,其实就是去砍树枝,有的甚至从树的半截直接砍走。那几年损失特别严重。
尤其是附近的小沱村,人多地少,几辈子人都吃不饱饭,旧时出去当土匪的不在少数,后来解放了,小偷小摸仍然不断,周围村里的各种庄稼没少被偷。离小沱村最近的一个村,庄稼往往不成熟就收回家了,要不然,连一半也剩不下。所以提起小沱村,周围的村民没有不头疼的。
别的村去偷砍点树枝,护林员看到喊一声,也就跑了。但是小沱村的人不然,他们砍树,护林员到了现场他们也不走,非得装满车才走。如果谁敢阻拦,不是现场被打一顿就是以后再被报复,所以护林员拿他也没招。
弓爷当了护林员可就不同了。
弓爷去林场的第二天,就遇到小沱村一个小青年正坐在树杈上砍树枝,树下一个稍小点的坐在小推车上等着。看到弓爷走过去,他们根本就没在乎,依然挥动镰头继续砍。
弓爷走到树下,低声对着树上说了声:给我下来!
那人一看,一个干巴老头,本来没太当回事,但是听了这声音,心里也不免发毛。赶紧先把镰刀扔下来,然后抱着树干往下滑。
那人刚滑到一人高的时候,弓爷突然举起手里的粪叉,狠狠地照着下滑的屁股插了进去。
也许是劲太大的缘故,等到弓爷把粪叉拔出来的时候,鲜血已经湿透了那人的两条裤腿,坐在地上吓傻了。
弓爷对着那两个人一字一句地说: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我叫铁弓。放下树枝,赶紧滚!
两个小伙被弓爷的举动吓傻了,小点的赶紧把大点的扶到小腿车上,一溜小跑走了。
当天晚上,两个青年的爷爷、父亲带着两个孩子、提了点心,来到弓爷的住处,请求弓爷息怒并原谅他们。
弓爷依旧面沉似水的说:回去看管好你的孩子,如果再犯到我的手里,可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从那以后,再没有任何人到林场砍树枝,而且村里的其他庄稼也很少受损失。
八年后,弓爷在林场的宿舍去世了。
林场依旧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