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群,他近乎半瘫,这源于他母亲对他小儿麻痹症手术的耽搁。
他总拄着拐棍儿,背着书袋,偏着头,硬着脖子,点着一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独行于马路边、田野里。
他,头发、胡须浓密、老长,遮住了大半黝黑的脸,平淡无奇的双眸中似乎还闪烁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他父母在世时,举家贩羊、狗,他帮着过称,日子如蜜。
而他双亲的相继离世,更仿佛是天塌地陷,朔风卷雪,使他家顿时如坠寒冬。只剩下一个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
妹妹华丽为了他,嫁给了一个她并不喜欢的男子,本是退了亲的,在她父母在世时。她曾说,他,一身懒肉!
他们家在窘境中,是华丽给撑起了一片天空,为哥哥做饭、端饭……妹妹婚后,相当一段时间,和群是和妹妹、妹夫一起住在父母留下的老宅子里的。
只是,和群的衣服还是挺脏……为了家,一个家,为了瘫哥哥,华丽付出太多,心力交瘁。
渐渐,迫于传统的观念及生活的不便,妹夫提出与小舅子分开住(并非分家),自己、华丽与爸妈住,而让和群住在老宅子里。为此,华丽还与夫吵了几架,又想到毕竟不分家,婆婆一家还算宽厚,便也依了。
妹妹先是与夫贩鸡、狗,也许是力不从心,后来索性改为“烫鸡”谋生。妹夫也开始勤劳起来,看着妻一心一意为家讨生活,想想自己以前是有些不像话,便脱胎换骨对小舅子态度来了一个180°的大转弯。
一家子,慢慢有了起色。
华丽的卵巢被查出长有一个良性瘤子,她一赌气,与女伴去了回市里医院,手术之后,一年内育有一子……
华丽紧锁的眉头为欢悦的嘴角替代。一次,在街心花园里,我和妻碰见华丽和她丈夫,她心中的笑漾在脸上,两人并肩相依,她丈夫一脸自豪,两人的脸庞如春风化育下的暗然滋长的盎然草原,到天际展示着无边的生机与神采……
家好了,和群也一改满脸惆怅,继续他的心爱……
唱歌。他一个人在屋里吼卡拉OK,还挺专业,歌声透过窗子,传得很悠远,是那种成年男子的浑厚嗓音。
抽烟。家渐宽裕了,平和了,他竟乐得抽上了好烟,每次赊账,都得华丽去还。虽然大家不以为意,华丽也落泪,一是感叹生活不易,二是感叹哥的不易,三是感叹自己的不易,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婶子、媳妇和泪相劝,天挨黑,大家倒也散了,留天际一抹彩云。
嬉笑。一次,我看他嗅邻家门内的小花,还和美妇搭讪。虽然,她有些烦他,但并不恼他,还嘻嘻哈哈,冲他乐。闹了一会儿,他知趣地离开,美妇的丈夫见了只是笑笑。
讨食。他有时讨吃讨钱。有一回,来到我家门前,妈不给并劝他要给妹妹留点脸面。他从此总躲着妈,可脸上仍是笑,诞诞的笑。虽然也有人烦他,可总有许多人不是那样。
善良与正义总属于大多数人,在事情的最后,正如天边的太阳,虽然有乌云遮蔽,但大多时间里,她总照例升于东边天际,向人们展示她自然纯真的笑脸。
……
和群,仍站着如厕,不管大小。他仍是步行数里,每日不辍。有一回,他居然艰难行走穿越大半个镇子,去看他妹妹、妹夫的烫鸡店。
当他看到有许多新老街坊进进出出时,竟憨然笑将起来。得意地耸耸肩,似乎立刻要甩掉拐棍儿,要张开双臂去迎接那美好的明天似的。
华丽对众街坊总是有求必应,众街坊也乐于帮着这一家善良宽厚的人。
有时,我对妻讲,以后,咱生意做大了,应该出钱帮和群动动手术,让他早点丢掉拐棍儿,回复常态啊,或许有一天他也能娶妻生子呢!妻说,你要好好努力哦!我说,我们要。然后两人击掌点头。
似乎和群习惯了这多年心如止水的生活,或许,他不愿奢求,不敢奢求……
只是,他总在蹒跚独行的路上,不时地从书袋里拿出一本翻破的《圣经》,嬉笑着,呢喃着,读《先知书》,读《赞美诗》……
向着他心中的富足与温暖,不停地,不停地诵经,祈福……
而后,而后,脸慢慢地、慢慢地扬将起来,向着蓝天、微风、雪白的流云……
作于2013年03月13日
初改于2013年03月15日
再改于2018年1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