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木宁第一次听到小小这首歌,她二十五岁,坐在简陋的出租屋里,看着简单的床铺,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就是所有的家当。
这是个混杂的出租楼,老板为了有更多的租户,用粗糙的隔板把一间屋子隔成几间小屋。楼房间的间距也不是标准的尺距,一年四季只有夏季铝制的窗户那里有短暂的阳光,丝丝缕缕,给木宁的心里带来一丝丝温暖。
木宁二十五岁。女孩子一生的分水岭。仅有的三两好友带着娇羞的面容风光的出嫁了。小希在自己婚礼致辞的现场,亲手把捧花交给了木宁,在相拥的时候,凑近木宁耳边低喃:“你该忘掉他,重新生活了。”
一向淡定从容的木宁,一秒的时间泪水充溢眼眶,红了眼眶,痛了心扉。
苏良,苏良。
木宁走过房间仅有的过道,蜷缩在床边坐下,把头埋在膝盖间,只有那一耸一耸的肩膀,可以知道她在哭泣。
苏良,你若还在,是不是还会如往常摸摸我的头,含笑的说一声傻瓜。
“我教你啊。”这是十二岁的苏良对十岁的木宁说的第一句话。
彼时,春日浪漫,野花芬芳,在青草铺满的河堤,苏宁看见一个少年左手拿着木头,右手拿着小刀,一刻的功夫,普通的木头变成小巧的兔子模样,她惊异的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少年完成手中的动作,转头噗嗤一笑对着呆呆的木宁说。
木宁捋捋额前的齐刘海,眨眨大大的眼睛,用力的点点头。
二
雕刻就是我手塑我心的过程,这之前一定要找好样板,也就是木头,雕刻的过程更要细心耐心,谨小慎微。
李爷爷端着茶壶,享受的喝一口茶后慈祥的对着面前蹲着的两个小孩儿说。
木宁眨眨眼,似懂非懂。苏良已经开口了“李爷爷,我知道,片刻而成的作品,不是不玲珑,只是久经打磨的,更加精致。”
小良子说的很对。李爷爷大笑着称赞。苏良偷偷向木宁吐吐舌头。
那个时候,小小的他们,小小的乐趣,小小的单纯。
钓鱼,摸虾,捏泥人,摘枣……最美的是放映电影,早早晚饭后,他们就赶着去占据好的位置,期待那画面中人儿的出现。苏良总是拉着木宁的手,在乡间的土道上跑着,慢慢的,却像大人稳健的步伐,步步坚定。
“我的梦想是开一家自己的电影公司,拍自己喜欢的电影。”在乡间的泥土道上,苏良张开双手,对着成熟的稻田,一字一句的说。
那时,三尺阳光不偏不倚,黑色的发在细碎的阳光下,温暖如初,夹杂稻田的麦香,久久,停留在木宁的心里。
十年磨一剑。木宁最青春的十年,苏良一直在陪伴。
如果还有什么比精雕细刻的人生更美的,木宁想,或许就是这种未经世俗沾染的纯真年代。
三
木宁的工作室关闭了。合伙人都撤资了。他们的理由是一意孤行的木宁使公司陷入亏损。木宁忍住所有的委屈,把手里的最后一笔钱分发给员工,又回到最初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一样,穷困。
这个阴冷昏暗的小出租屋,此刻,却充当一个温馨的家的角色。只有在这里,木宁可以全身心的放松,让每一个细胞得到短暂的呼吸。
“雕刻需要时间,像孤狼捕食猎物,总在饥肠辘辘的时候经历漫长的等待,小木宁,你可不要心急。”这是苏良对木宁说的最后一句话。
“苏良,苏良,我雕刻好了!”满心欢喜的木宁跑出家门去找苏良。
“小心!”满世界的静寂,满目的大红,红的耀眼,红的妖艳。
那一辆小小的摩托,给苏良本有心脏病的生命,画上了一个终结的句号。
洁白的床单,洁白的丧服。木宁看着唇无血色的苏良被埋进土里,一成不变的还是清秀的眉目。她的眼泪在红红的眼眶中转了又转,自己昂头逼了回去。
那一年,木宁二十,那一年,苏良二十二。
那年,最好的年纪,苏良告别了木宁。
此后,木宁的衣服一律是白色为主色。
木宁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苏良,你的梦想,我替你完成。
四
有时木宁想,时间是一个雕刻师,你想要雕刻完整精致的物件,你就要舍弃喜爱的边边角角的木料。
木宁在出租屋的三年,每天早出晚归,她几乎跑遍了这个城市的电影公司。坐在末班公交车回家的途中,手撑着吐的晕沉沉的脑袋,木宁看着晕染昏黄的灯光,暗天黑地,觉得自己是被这个城市抛弃的孩子。
也许千里马感谢伯乐,也许伯乐更感谢千里马。第四年,木宁遇到了潦倒的何森。何森的失意,木宁的不顺利。两人一拍即合,自己创起了公司。
何森出资,木宁运营。第六年,公司顺利上了轨道,小有所成。何森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木宁你这匹千里马,唤醒了我这个伯乐。
三十五岁。精致得体,干练大方。木宁捧着大朵大朵的蓝色玫瑰来到苏良的墓前,飘逸的白裙,白色的运动鞋,一如十五年前苏良初识的白色公主裙女孩。
岁月这个铁公鸡,也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她的眉眼更加坚定,一种处惊不变的淡定给她优雅的气质增添一份气定神闲。
“苏良,我做到了,我来看你了。”
三十五岁的木宁,知名电影上市公司的老板。在人生黄金的年段,选择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开着一家小小的奇艺阁。
那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雕刻小玩意儿,最多的却是形态各异的小兔子,每一个都是老板亲手雕刻的。
来过这个店里的客人,都会买走一个木雕的小兔子。
他们说,这个兔子,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