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弗兰茨
设计 弗兰茨
在12月31号跨年夜看完《地球最后的夜晚》后,目睹了这部电影从爆红到暴跌的全过程,让我突然联想到之前国庆档上映的张艺谋导演电影《影》。这两部同为今年国内上映的电影,它们实际的口碑与票房都在跟观众见面后发生了不同程度地下降,尽管它们都在第55届金马奖上获奖,并依然被一些影评人支持,但主流观众却不买账。为什么会这样,结果是由多种因素混合产生的。
这篇文章取的题目有点像学术论文或电影学院的考试题目,但内层关于创作的探讨我写的时候感觉还是挺生动的。作为艺术电影爱好者和李安导演的粉丝,揭开一些问题貌似和谐的外表,探索不安的内层是我喜爱尝试的事情。下面我就分层分角度具体分析下这两部影片上映后口碑与票房双双不如预期的原因,另外也是第一次谈及影片的宣传发行,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说说看法,不对的地方还请指正。
先看这么一张图
猫眼评分2.6,3天总票房2.79亿,其中首日占了2.62亿,第二天降为千万,第三天降为百万,预测票房仅为2.81亿。
分析票房三天内如此缩水的原因,首先从商业片和艺术片的定位去梳理。电影学院章明老师曾简单又深刻地概括: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的区别是在筹备和拍摄期对艺术尊重的高低程度。在成熟的商业片中,人物性格、心理外化让观众得以感知,结尾大多也会发生像死亡、觉醒等关键的性格转变行为。
前年口碑与票房双收的《爱乐之城》透露出这样一个趋向:在院线上映的影片,艺术和商业混搭成功是可行的,但必须将其分为不同的线。商业片在主人公经历了一连串关于追寻“自由”的挫折后会让他实现愿望,而艺术片则基本上不会让主人公达成愿望。《爱乐之城》导演达米恩·查泽雷(Damien Chazelle)改编剧本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把主人公的愿望分成事业和爱情两条主线,在事业中让人物的愿望实现,爱情则不能。他知道,如果事业和爱情兼收固然美好,但很难博得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的认同,因为太廉价了。也正因为如此,《爱乐之城》才能兼获大众票房和专业口碑。
《爱乐之城》主创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
写到这里,好像已经解释了《地球》票房后劲疲软的一部分原因:观众看不懂故事发展和主题表达,又没有商业元素,好像是一部文艺片,可是《地球》这么火又这么难懂,它是一部常规的艺术片吗?
过一下艺术片的特点,创作者注重视觉风格的强调和个人思考的表达,反对程序化的情节和模式化的人物形象刻画,用独特的电影语言反映人物内在的戏剧冲突。像贾樟柯导演前段时间上映的电影《江湖儿女》就是一部常规的艺术片,贾科长头一次这么卖力宣传,但艺术片毕竟是一种服务小众影响大众的类型,主流观众对此并不买账,最后也才取得了七千万这样相比于商业片动辄几亿十几亿的一般成绩。
接来下,我会从创作者、营销发行、观众三个角度去分析《地球》不如预期的原因。
很多人在讨论《地球》时把它一概而论地成为艺术片,说艺术片难懂所以《地球》也难懂。但其实艺术片的表达也是千姿百态,各式各样的,艺术片不同的叙事方式决定了它在面向观众后可以取得的市场价值。
《地球》在艺术片的“包装”下被导演毕赣更多地加上了他个人化的标签和处理手法:比如在光鲜亮丽的影像、音效、剪辑的外表下,藏着叙事杂乱无章,故事逻辑松散,视觉与内容不统一,主题表达不鲜明,没有人性深度和哲学思考等种种本不该属于艺术片的核心失误,但它又没有商业片该有的元素,以至于看起来更像是一部实验电影。
真正优秀的艺术电影,虽然会有时空上的交错、隐喻象征等意识流的运用、梦境的表现和人物心理的别样式展现,但它们在设计上都是有目的、有逻辑的,导演在电影、美学、文学、哲学知识使用方面像科学家一样严谨,没有任何一个是多余或有歧义的。其根本原因是为了体现人物性格,进而产生相应的行为和情节,最后为创作者关于人性的思考和哲学表达等主题服务。同样,他们在视听层面与对应的性格、情节、主题都是相匹配相吻合的,不会出现不对应或断层的情况。
电影中有三个极为毕赣的标签:梦、诗意、长镜头。
1.梦:
《地球最后的夜晚》在梦的营造方面非常成功,导演毕赣用了很多具体的视觉实物来作为隐喻,像《路边野餐》中的火车、钟表、盘山路、雾气一样,《地球》特有的废墟、火车、打乒乓球的男孩等元素都为它多了一层想象的空间。他编了一个没想让观众看懂的故事,又是采用倒叙的方式叙述,通过2D的讲述和3D的梦境把一些原本只存在于我们梦中感觉还原了出来,在观影中将这种奇妙的感受传递给观众,这是《地球》最为成功的地方,也是它入围戛纳“一种关注”单元和金马奖最核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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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部电影里,你可以发现《穆赫兰道》《镜子》《八部半》《红辣椒》的影子,不是说抄袭,是毕赣真真实实地用影像和声音把这种梦的感觉“造”出来了。在影片2D转3D时候,配乐林强先生用震撼又催人入梦的音乐将你成功带入了梦境。
这里想说的是,虽然毕赣把《地球》中的“梦”实现得非常真实,也为此给他的团队带来了三个金马奖,但“梦”这个元素在电影中本身就难以被观众理解,创作者往往要加很多其他的东西予以区分、提示才能将观众引入正确的方向,同时又需要观众有一定水平的艺术修养。而《地球》中的梦,恰恰是毕赣最私密的梦,夹杂着他对梦的好奇和探索,如此私人又私人的东西,能get到导演点的艺术爱好者已是少数,长期看商业爆米花电影的观众更是少之又少。
2.诗意:
在毕赣成名作《路边野餐》中,他使用了大量的现代诗来传递那种字句与意向之间的碰撞。虽然我一直很反对这种用旁白、文字方式推动剧情发展的方法,因为这暗示了影片视听语言的失败和导演叙事能力的低劣。但在《路边野餐》中,你不得不承认毕赣造的这种意向在旁白朗读时配上画面可以让你产生一种不可言说的快感,这种快感正是来源于视觉与听觉加之感觉的高度结合。
《路边野餐》中的诗歌非但没有成为负担反而为影片增彩,好就好在导演毕赣没有想用它去叙事,只是用镜头把诗歌的内容视觉化,形成一部“意识流”的作品。在《地球最后的夜晚》中,毕赣的选择就有些不坚决,想用诗歌或文艺语句造气氛,又想在此基础上交代一些东西、去叙事,加之这些文字本身写的也不是非常合理,就直接干扰了观众的观影感受和想象空间,让这些旁白、台词产生一些虚假、不贴切的感觉。
《路边野餐》剧照
在这里还想特别说一下“诗意”这个词。有太多的人误把文学叙事等同于电影叙事,就好比误把电影诗意理解为文学诗意。在电影里加几句现代诗、文艺语句就能让电影产生诗意吗?答案在任何一部叙事电影中都是否,就好比写过剧本的人都知道剧本和小说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差不多。
《地球》中毕赣对本可以产生诗意的生活化镜头捕捉十分匮乏与低级,他的画面和想要传递的情感严重不符,这就是形式与内容表达上的不匹配,内容不充实、情感不深入、逻辑不严谨就直接导致了观众难以进入创作者的世界与之共鸣。
塔可夫斯基在《雕刻时光》中这么写道:
“以事实的表现和形式记录下来的时间,在我看来这就是电影艺术的基本观念。”
“电影制作者也是从包含着庞杂错综的生活事实的’大块时间’里,剔除和去掉不需要的部分,只保留未来影片需要的,将要作为形象组成要素的那些部分。”
“电影的诗意产生于对生活的观察,电影形象实质上就是对在时间中展开的事实的观察,再按照生活本身的形态以及时间的规律来加以组织。”
再简单点,对比一下毕赣和塔可夫斯基电影中一组相似的截图,就可发现他们之间的美学差距以及“诗意”使用的不严谨:
毕赣《地球最后的夜晚》截图
塔可夫斯基《潜行者》截图
3.长镜头:
“长镜头”这个词解释起来不复杂,但真正用的时候会有很多考量,不同场景、时刻的使用所带来的效果也不甚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