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七零后的姨妈

      姨妈是七零后，我是九零后，我俩是忘年交。我出生后，送到外婆家，姨妈成了我的妈妈，所以别人都说我是姨妈的孩子，我也打心里把自己当成姨妈的孩子。姨妈和外婆带我的时候，姨妈还没有结婚，她只比我妈妈小两岁。姨妈大学毕业就二十三岁了，外公说，你还小，别那么早谈朋友，先好好工作。我妈十七岁进纺织厂当工人，十八岁屁股后面就一大堆追求者，上门提亲的也是踩破了门槛，我妈结婚时刚过法定结婚年龄22岁。哈哈，跑题了，继续说姨妈。

        姨妈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也是外公外婆的骄傲，特别是外公尤其看重姨妈，家里不论大小事都和姨妈商量。来给姨妈提亲的人不多，一个是外婆家的邻居，一个是外公单位的同事。邻居家的儿子二宝和姨妈是同学，从小学到高中，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两个人从初中开始就跟有仇似的，不说话，到高中毕业也基本不说话。二宝大学毕业，他爸爸来提亲，外公说，孩子还小，先工作再说吧。姨妈工作半年后，外公单位的同事也来提亲，他家也是二儿子，招干（姨妈那个年代叫招干考试，就是现在的考公务员）去了公路局穿制服吃国家饭，那个小伙很能干，初中高中和姨妈一个学校，比姨妈高一届，和我妈同学，他妈来找我外婆提亲，说他儿子喜欢姨妈，外婆说，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决定。姨妈知道了，笑着说，他干嘛不自己来告诉我，她妈来说算是他喜欢我还是他妈喜欢我。

      姨妈的能干是众所周知的，九岁就包揽了所有的家务。那些年，外公生病外婆除了上班，就是去医院，家里就扔给了姨妈和我妈。我妈贪玩，又有点小聪明，总是让姨妈干活，在大家眼里，姨妈是听话的好孩子。姨妈个小，九岁和七岁的娃娃差不多高，做饭要脚踩板凳。上学成绩总是拔尖，一直当班长，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是大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外公喜欢姨妈的聪明乖巧和懂事，以至于后来姨妈辞职结婚都没有征得外公的同意，外公气的把姨妈赶了出去，也许就是爱的太深，伤的也一定很深。

      02为爱出走

      姨妈结婚的时候二十八岁了，我五岁，已经完全记事了。二十八岁之前，姨妈没有正经的谈恋爱，她从没有带男孩子正式回家。到家里追她的人不多，姨妈性格比较无公害，对不喜欢的人坚决不假装喜欢，会找各种借口回避。有一个搞技术的小伙子深得外公喜爱，外公几次在姨妈跟前表示自己对那小伙的认可，姨妈翻着大眼睛说，你喜欢，你嫁好了。气的外公去抓鸡毛掸子，姨妈赶紧放下饭碗跑了出去。

      姨妈大学毕业分配去了工厂，工厂都重男轻女，姨妈当时分配是四男搭一女，尽管姨妈在学校很优秀，还是学生会文艺部长，可分配的时候还是沦陷了。工作不到一年，姨妈辞职了，应聘去了一个民办学校当老师。外公气的跳脚，说姨妈乱来，放着国家指标不要，去当什么民办老师，连个编制都没有，回工厂去。姨妈在工厂没有干本专业，而是在库房当仓库管理员。姨妈第一次没有听外公的话，继续当老师。也就是这个时期，姨夫出现了，他是学校的美术老师，在学校待了一个学期就离开了，那时候他们是同事，姨夫又高又帅，比姨妈小三岁。姨夫总说去学校第一眼看见姨妈就心动了，是一见钟情，姨妈则撇嘴说，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屁孩，嘴唇上的胡子都没长出来，懂啥叫一见钟情。

      姨妈离开工厂以后，就开始自我充电，大学她的专业很冷门，自动化管理，要想专业对口难上加难。当老师也是姨妈的无奈，不到两年，姨妈去了红十字会去培训部当讲师。原本姨妈是去做办公室财务的，会计上岗证是她在当老师期间考取的。救护培训部也在到处招老师，都是医学方面科班出身的大学生，请的医院急救中心的护士长和刘教授当这些大学生的老师。姨妈经常跟着去照顾刘教授，她们都管刘教授叫刘老太。刘老太看中了姨妈，亲自培训姨妈，这下姨妈成了唯一的非专业的讲师，一干就是三年。

      这期间姨夫也在马不停蹄的换工作，直到有一天，他对姨妈说，嫁给我吧，我会给你想要的生活。姨妈才把姨夫正式以男朋友的身份带回外公家。外公外婆毫不例外的继续当警察，问清楚了姨夫家所有人的情况，给了姨夫一个结论，你们不合适，第一，你小我姑娘大，而且没有正式工作，第二，你家没有能力给你们买房，第三，你是北方人，我姑娘是南方人，最基本的吃饭都没法弄到一起第四，你母亲岁数太大，以后有了孩子也没人帮忙，我姑娘跟着你会苦一辈子。姨夫温和的回答，叔叔阿姨，我喜欢二丫，不管她比我大还是比我小，目前我是很穷，可我一定努力，我不会穷一辈子，如果以后有了孩子我会带，至于吃饭我会随着二丫吃米饭。

      不论姨夫怎么表态，外公外婆还是坚决反对。我记得那天是元旦的前一个晚上，外公吹胡子瞪眼的把姨妈喊进卧室，外婆和我妈还有我都跟着进了卧室，姨夫一个人被留在了客厅。

      外公苦口婆心的劝姨妈，你听话，那个小伙子人是不错，可条件太差，你嫁给他会苦一辈子。

      姨妈说，你当初娶我妈不也是穷的连支床的板凳都是借的，现在不也过得挺好。

      混账，你读的书最多，怎么说出这样的混账话，你非要嫁他，就彻底离开这个家，滚，现在就滚！外公激动的指着门提高了嗓门。

      姨妈从小没挨过骂，即便当时辞职，外公也没发这么大的脾气，姨妈看着外公咬牙切齿的样，委屈的哭了。

        我妈和外婆一个劝外公，一个劝姨妈。姨妈哭的更伤心，我看着姨妈哭，心疼的也跟着哭，边哭边拽着我妈的衣服说，你们都别说姨妈，我姨妈都哭了。在我记忆里，姨妈是个爱笑的人，圆脸上经常都是笑咪咪的，嘴角边两个小梨涡时隐时现，大眼睛上的睫毛长长的就像贴了假睫毛。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姨妈哭，所以觉得她肯定特伤心。

      二丫，听爸爸的话，你看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初找雪儿她爸就是不听大人话，如今总回来麻烦娘家。这是我妈劝姨妈的话。

      你们放心吧，我选择的他，就是饿死我也不会连累娘家。姨妈的话音没落呢，外公手上的茶杯扔过来，从姨妈的头上到地下。茶杯碎了，姨妈额头流血了，脸上，衣服上又是茶水又是血。姨妈随便擦了擦脸，看到额头流下来血，转身就走。

      我妈赶紧拉住姨妈，劝说，二丫，给爸认个错，我带你去卫生所包扎伤口。

      姨妈推开我妈继续走。

      你走，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来，别过几天新鲜日子又哭着回来，现在出去让那小子走。你还是我姑娘，我保证给你找个你满意的。外公在尝试着劝阻姨妈。

      如果我哭，我就一辈子躲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哭，如果我笑了，我还会回来。姨妈说完头也没转过来就走了。

        那个元旦的前夜很冷，一直在下雪刮风，姨妈拉着姨夫的手走了。这一走真的三年没有音信 。后来听姨夫说，那天晚上，姨妈在外公家门口哭了好久，她问姨夫，这个家她还能回来不？姨夫心碎了一地，他发誓此生定不辜负他的二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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