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的时候,世帧夫妇搬到了武康路,解放前叫福开森路,这名字怎么都听上去像“不开心”的感觉。
人们快乐是因为记忆会选择,假如那些痛不会像伤口一样愈合如初,那么谁都不愿意重复曾经走过的路。
世帧的任务是在马路对面寻找一个时空的入口,从那里进入1938年。
秋天是世帧最爱的季节,从踩着梧桐树叶的“沙沙沙”到“咔咔咔”不过短短十来个星期,空气的温度和内心的忧伤如此共鸣,却又不至于寒颤,吐出来的每一口空气都是充满诗意。
他和曼娜住在武康路的一个老式小区,旁边是陈立夫的别墅,如今住了七十二家房客,对面也是民国要人的故居,唐绍仪被暗杀的地方,张爱玲笔下的女主也曾坐着黄包车匆匆经过,大汉奸周佛海寓居的附近。
他们租下来的这个单位,虽然不大,却装修得温馨而考究,唯独他总觉得房型有点怪,客厅、卫生间、卧室三间连成一排,形成一个狭长的长方形布局,这让他想到火车的车厢。
火车是一种悲伤的东西,他属于过去时代,从南北战争开始喷着浓烟的铁皮怪物,穿梭来去,“吱吱”作响。
火车是希区柯克的最爱,这里构成了谋杀的完整天地,形色匆匆的旅人,各怀鬼胎的揣测,一个夜晚过去,匕首应着火车的呜咽落下。
他和曼娜住在这诗意盎然的火车形住宅,他不免担心他们的生活会像火车一样轻易的逝去,那些在生活中匆匆而过的时间,带走爱过的青春。
有时候的午夜,世帧从卧室走到厨房,去煎两个荷包蛋,泡两个“满汉全席”方便面,这感觉多像在火车上走到餐车的路线啊。
他和曼娜也有过快乐的时光,有说有笑,就像一对默契的相声演员,彼此心领神会的“咯咯”直笑。
午夜时分,曼娜看着他的熟睡模样叹气,清早时候,他又呆呆看着曼娜还未褪去的泪痕。
他们也像普通情侣一样争吵,世帧迅速看了一遍房间里的器物,选择将遥控器重重摔在地上,曼娜泪奔到门口,世桢默契地追上,让她哪里去也去不了。
火车里的时光注定短暂,然而人生也长不到哪里去,那一格一格的幸福,或微小的满足,是旅途中的精华。
我们无法同时踏入同一节车厢,也许我们可以做的,只是拥抱着珍贵的时光,等待着秋天的剥落。
世帧擦拭着左轮手枪,把三颗子弹装入弹膛,一颗给唐绍仪,一颗给曼娜,一颗给自己。不多不少,不早不晚,在他的杀手生涯中,从不失误。
在火车开往秋天深处的时候,世帧将打开车厢的门,踏入民国清晨之雾中。
这一天,唐绍仪将出发去北平,在福开森路上与世帧不期而遇。
世帧叹了口气,他轻轻吻了熟睡中的曼娜,她带着梦中的微笑,还惺忪地说着梦话:“世帧,回来啊~”
世帧取下一颗子弹,他打算去2014年与曼娜再次相逢,如果错过了,那么就是2046年。
在无涯的荒野中,火车像子弹一样划过寂静,开往雾气湿濡的破晓,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