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之春


我知道你从未来过我的世界。

大地复苏,万物始甦,南方的冬天虽不似北方那般明显,但有风吹过,温软的花香会让人沉醉。

校门口,行李箱乖巧的倚在身边,大部分东西已寄回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余下的让大家挑挑拣拣,最后留给照顾我一年之久的宿管大妈。趁着大家上课,没有回头,没有留念,带着我带来的,离开。

西塘

本想是一场毫无目的的旅途,却发现已站在西塘。

本想将一切无意的过往抛弃,却发现已告知你“西塘”。

无论何时来到这里,这座商业化的古镇依旧喧杂,只有在午夜过后,黎明之前,在如绸的黑幕下,才会有古意古香从一砖一瓦中丝丝溢出,在空气中舒展、舞动。所以日出而息,日落而作。夜晚的西塘是独属于我的,即使这喜悦稍纵即逝。

临睡前,收到你的信息“等我”,竟因想起你而失眠,在嘈杂中下楼,前台取过一筒青梅,对惊讶的老板娘报以微笑,算是招呼,走向楼上临窗小座,慢慢的,一盏一盏地喝,没有下酒菜,仿佛当年的侠肝义胆的游侠。

“爷,爷,您别为难小的了,这客刚来,长得就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小的我给您找一雅座,酒钱全免咯行不?爷。”店小二的声音越过楼梯,径直穿上。

“滚!”

“爷,饶了小的吧。”

“这座是你能坐的?”侠客一言不发的喝酒,“哟呵,不说话?故弄玄虚?你知道我是谁吗?”侠客略有停顿,说话人挺起肚子,啪的一声打开一把“国色天香”的折扇,“小爷我是李府二公子,人送雅号‘李二爷’。”

“与我何干。”侠客清冷的说道。

“你!”李二爷用扇子指着侠客,气得直抖,“我,你,你今天休想活着从这里离开!”

侠客轻放酒盏,未见移动,只听一声闷响,李二爷已躺在一楼,嘴里吵吵着,昂着头叫骂着,就是不敢上楼来,被侍从扶起后,狼狈的理了理头发,“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扇着扇子离开,留下身后一片哄笑。

“姑娘,不知是否介意我坐在这里?”

“介意你会走么?”

“哈哈哈,姑娘好性格,在下姓古,名月言,有意与姑娘结交,不知姑娘芳名。”

“白无名。”

“白姑娘,武艺高强,在下敬你一杯。”来者端起酒盏,“请。”

“随意。”

“姑娘,不知是否介意我坐在这里?”略带稚嫩,显然是处在变声期的高中小男生。

“介意你会走么?”

“我…”男生显得有些困扰,急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才您坐在窗边沉思,端着酒杯,好久也不见动,我喜欢…”我噗嗤笑出声来,男生更加紧张,“不是不是,我是想说,啊,我画了一张速写,想把它送给您。”

我接过画,画得比真人更有韵味,“我是学美术的,来这里采风,打扰到您休息了,真是对不起。”

“画得真好,谢谢。”

“我擅自画了古装,还在担心您不会喜欢,谢谢喜欢,打扰您了,真是对不起。”我还在想怎样对这个害羞的孩子,回报这一画之恩,他在同伴的催促下离开了,留下腼腆的笑容。有缘会再见的吧。

又回到了日出而息,日落而作的生活,不知不觉间在西塘度过了一周,可你还未到。

收拾好行装,在黎明到来之前,离开。

新疆

走过江南水乡,穿过广阔平原,来到这片自由狂野之地,这片美丽富饶之地。

走出车厢,一股热浪袭来,夹带着西北的粗狂干燥,我被征服了。

明明还在冬天,却已有秋天的烈阳,当地人说新疆的冬天向来短,气温总是在春秋间徘徊,今天或许如火考,明天就可能是冰窖。昼夜温差也大,‘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绝对不是在说笑。

在乌鲁木齐未呆很久,太过于现代化,让人遗忘过去的“迪化”。

与你发信息“鄯善”,你依旧回“等我”。

当我站在沙丘之上,眺望远方,想难道还会有比这广漠更寂寞的地方吗?无声,无风,无杂色,一片漠黄。心中回响着“就这样消失吧,消失吧,在这广阔中没有人会发现,”或许你会来找我,那时我就化作一缕清风为你消暑。或许你也不会来找我,那我就化作无边大漠的一粒沙。

“你还好吧?”一口音调奇怪的普通话。

“没事,只是风沙迷了眼。”

“休息一下,晚上我们有歌舞表演。”一个卷发蓝眼,皮肤黝黑的维吾尔族小伙子。

休息之时,坐在凉棚下打起的木床上,用我从未见过的巨大盘子,盛满美食,手抓饭,烤全羊,手抓肉,红柳烤肉……一大杯本地产的饮料“卡瓦斯”,有些被当地人的热情吓坏。

“抓饭,要用手吃,像这样。”维吾尔族小伙子用右手抓了一些,左手接在下面,边往嘴边送,边向我示意。我有些犹豫,但在他期待的眼神里,尝试了一次,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夹起一块羊排骨放在我的盘子里,“这个也用手。”

我索性扔掉了筷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用这最原始的,最豪放的方法,回应这西北的自由粗狂。

这是我吃的最爽的一顿饭。

夜幕降临,歌舞表演开始,星星火光在沙丘点亮,越来越耀眼,火光开始移动,维吾尔族青年自沙丘一路跑下,照亮整个舞台。欢快的节奏响起,穿着民族服饰的姑娘小伙,从两旁跑上台,像火焰,燃烧你的全部。

舞蹈演员们开始邀请观众,邀请我时,我一眼就认出了是那个教我如何吃饭的小伙,毫不犹豫上台。舞动着,仿佛当年西域纵情万总的舞姬。

面纱、迷香、垂帘。

神秘、撩人、暧昧。

舞姬随着节奏的时急时缓,时狂野时柔软。

“将军,这是西域最出名的舞姬,今天特地为您献上。”毕恭毕敬地说。

“嗯。”将军只是皱眉,喉头间发出一声应。

“这是她的最出名的舞蹈,名为‘涅槃’。”那人继续到,只是将军好像并不感兴趣。

“臣先退下了。”

“嗯。”

“哎,将军对于被贬这事看不开啊。”退下后,此人便对同伴感叹到。

“将军手握重兵,在文武百官和百姓中的口碑又好,君上不信任将军也是有可能的啊。”两人对视,又是一声长叹。

适夜,将军与舞姬同帐,一人手持兵书一夜,一人端坐床榻一夜。

将军夜夜看书,舞姬夜夜端坐。

从不交流。直到“你不用再来了,”将军依旧看书,“我要回皇都了。”

“好。”舞姬依旧端坐。

旦日,将军离去,舞姬目送将军至地平线的尽头,转身回到帐中,打翻蜡烛,抬手,提脚,点头,旋转,没有章法,化身火焰,不知疲倦,摇摆,跳跃,只是发泄,最后端坐在床榻。

这舞被人称作“娑婆”。

抬手,提脚,点头,旋转,哪需要什么章法,只要不停就好了,化身火焰,不知疲倦,摇摆,跳跃,哪需要什么控制,只要欢笑就好了。

临别,他送了我小花帽。我抱了抱他,只道有缘再见。

你依旧未到。

西藏

 长衣长裤,大墨镜,阳伞,下了火车,站在这片神秘大陆,稀薄的空气让我有些不适,坐在路边休息,等待接应,趁此给你发了信息“拉萨”。

“你是?”一个长辫,面颊泛红的姑娘正立在我面前。

“我是索朗曲珍,之前联系过的。”带些藏地语腔,“我家在这边。”索朗曲珍利落的拿起我的行李,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过头来,问问我是否难受,需不需要休息,有点急性子,是个很开朗的藏族姑娘。

走走停停,一路上听她说她见过的各种各样的旅客,以及藏族的习俗,哪里可以去,注意事项等等,没有顺序,想到什么说什么,时不时跟我抱怨那些不听她话的旅客,又会带着点小小的幸灾乐祸说他们是自找的。

“你为什么会冬天来西藏啊?你不上学吗?再说明明秋天才是旅游的季节啊。”她突然转过头来问我。

“嗯…”我顿了下,“我退学了,恰好有时间,就来了。”

“退学?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我们这里有人没学上,你们倒好,竟然退学。”

我一时语塞,无法反驳。

“到了,就是这里。”幸好到了目的地,“吃点东西,下午我们去看布达拉宫。”

我摊在床上,索朗曲珍去而复返,端来了酥油茶和一些糌粑。味道独特,却因身体不适,未吃太多,睡了午觉。

下午,或许不是旅游的季节,长枪短炮未见太多,我走的很慢,索朗曲珍耐着性子的陪我,直至夜晚。

拉萨的夜空是透明的,纯净的,素雅的,在神秘的夜里,布达拉宫却清晰着所有的轮廓,星星在它周围闪烁。当地的居民手摇转经筒走到广场前,面向布达拉宫摘下帽子,双手合十口诵经文祈祷,随后放下手中的佛珠、转经筒,动作缓慢地磕起头来。

此时收到你的信息“等我”,一颗繁复的尘心顿时安静下来,不知是因这诵经之声,还是你的信息。

在索朗曲珍家里,打搅了几日,在太阳未升起之时,离开。

留下一张感谢留言,身上所有的钱,只带了水和些许吃的,离开。

虽然索朗曲珍一在警告我,不要在这个时候去爬雪山,尤其是没有她的陪伴,更不用说是在晚上,但我还是这么做了,我只想着你会明白的吧。

身体一直不适,选了很小的一座山,也断断续续的爬了很久。当到达山顶,坐在雪堆上,已累得不成样子,一片寂静,只听见自己的喘息声。渐渐调整了状态,闭上眼睛,等待日出,想起那夜的布达拉宫,耳边好像又响起诵经之声。在这夜中,慢慢地浸淫在这纯净中,诵经声中,仿佛当年夜夜聆听诵经的小奴。

“南摩惹纳达拉雅雅

南摩阿里雅佳纳

萨嘎拉贝勒佳纳

尤哈拉 佳雅 达他嘎达雅

阿啦哈帝 桑雅桑布达雅

……”

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在布达拉宫之下聆听经文,不必干活,忘记自己奴隶的身份。

今天是最后一天来听了,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主人的责辱和打骂,我已不能再忍受,我要逃离。佛祖都是慈悲的,真的是这样,就请让我成功吧。我想佛祖祷告着,虔诚的磕头。

……

“跑的挺快,这下无路可逃了吧,”彪形大汉站在我面前,“你现在要是回来,这事就当过去了,听见没?”

我的身后是深渊,面前是绝望,我一语不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哭泣。

“赶快过来!”大汉怒喊。

佛祖啊,你既是慈悲,为何对此对我,我如此虔诚,为何你不回应你的信徒,为何不让神迹降临。

“沉睡吧。”我听见有人说,“我一直都在。”

我看了一眼大汉,竟发现他不过如此渺小,我笑了,闭上眼睛,自山坠下。

天空渐渐亮起,黑暗消融着。

我站起身,向日而立。

“我来了。”身后响起你的声音。

“我知道。”你自背后拥我入怀。

“沉睡吧。”我听见你说,“我一直都在。”

“好。”

“纳摩萨噜哇 达他嘎提呗

阿啦哈帝 桑雅桑布提喂

南摩阿里雅阿哇噜格帝

秀哇啦雅 布地萨唾哇雅

玛哈萨唾哇雅 玛哈嘎噜尼加雅

达地雅他嗡 达啦 达啦

提力 提力 杜噜 杜噜 易笛威

易笛 加列 加列 不啦加列 不啦加列

……”

我睁开眼。

我知道我没有退学,我知道我没有去西藏,我知道我没有去新疆,我知道我没有去西塘,我知道四季的变换不是冬秋夏春。

我知道你从未来过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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