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夕阳,不同心境的人或人在不同的心情下,会有或喜或悲的情感。心境平和,心情畅舒,自然会觉出夕阳的美来;相反,看到更多的则会是一种无奈的沉落。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应该是人追求的境界。但真的达到,确是很难的事情。谈夕阳,自应尽量在一种疏淡的心态下,既无多大喜事,亦没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绪。
小时候,童心的自己,对于太阳的朝夕,是不会想着去掘挖些什么寓意的,只知道其朝出暮落,天天如此。到后来变成了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被化身为希望、世界归根结底成了我们的时候,也才多少觉出了些朝阳的美好。
但对于夕阳,却没有太多的注意。虽然那时的旷野,无遮无掩,一眼望穿,但却并没看出夕阳西下时的壮美。只知天色将晚,有炊烟袅袅升起,仿佛有一种气味,招引着我向着家的方向走。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直到进了狭小的家院,影子被贴上了败落的土墙,又迈上几步进了屋子,光和影也就被轻轻地关在了房门之外。
后来到了部队,靶场归来,一帮人总要唱那“日落西山红霞飞”的歌,脑子里就会使劲想那乡村太阳落山时的境况,也能模模糊糊地对那个西边地平线上的红霞有些印像,却怎么用劲也忆不出那“飞”的感觉来了。后来,开始学着写些东西后才知道,那是缺乏对夕阳的细致观察。
现如今,时代发展得确是飞速,人心也变得格外的难以捉摸。但太阳好像还是照样,日复一日地东起西落,朝夕轮回。至于说气候逐年变暖,倒也不是因为太阳转着转着离地球近了,亦或是太阳本身的温度高了,好像应该是人类自身的原因吧。
人的一生又酷似太阳的起落。但人到中年以前,大都无暇拿自己与太阳相比。那时雄心壮志,正铆着劲往上冲。但一过中年,人就会不时地想起太阳的下落。再老些,不管承认与否,多少都有些悲夕阳的情感。
这么些天,一直想静下心来去看一个完整的落日。试着到公园或比较畅阔的地方。但现在的都市,没有了那空旷的原野,拥挤的楼群毫不客气地连远方的山都挡在了视线之外,那里又能看得见日落的地平线呢?
于是便骑车出城。心想,再拥挤的世间,总还会有空旷的原野吧!正像再复杂的人世,总还会有纯净的心灵吧!终归找到了。于是便在日快落这个恰当的时候,坐在能看到夕阳这个恰当的位置,看着那一轮圆圆的落日。
那落日向着既定的西边运行,光芒正被悄悄地收敛,唯有那红在静静地燃烧。始慢泛出红晕,接着变得通红,又渐趋于暗红。犹如炉中的木炭,被一层薄灰覆着,红得仿佛有些挣扎,但又好像又有一份不躁的安静,给我呈现的是一种不忍述描的美。
夕阳周围灰色的天空,也仿佛被撒上了一抹淡血,渐次地随着落日暗淡下去。那被桔染的浮云,亦被招引得千姿百态,倘没了固定的参照,你会觉得它动也不动,其实只要用心察观,云却是在缓缓地滑行。
那红,被地平线慢慢地吞食着,虽不忍看那最后的归去,但眼睛亦还是情不自禁地凝视。死一样的沉寂。童年时的这个时刻,应是鸡该入笼了,鸟该归巢了,人该回家了。偶尔有那么一两声狗叫,也仿佛提醒寂静的来临。万物都有自己的归宿,而寻找归宿时,是否都是如此的静寂?
就这么盯视着,忽然觉得,那夕阳是否还有些下落的不舍?是否还有些对天空的留恋?是否对周围的浮云、对曾行的天空、对湮没自己的地平线,还有什么交待?是不愿让这朗朗白昼因它的降落而陷于沉寂?亦或是不放心把这时日交给那,无热的月、无光的夜、斑驳的灯?
思考一走神,那盯视的红,突地就完全褪去了。西边的夜幕已完全闭合,一片灰色。这个地地道道见过世面的太阳“老人”,再也无力跃起!
想到了那句“夕阳无限好”,却怎么也不愿把那“只是近黄昏”跟将出来。即便不吟,但谁又能真的不去直面那沉落的真实呢?那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虽是写尽了落日的雄美,山川大河的壮观,除去了对夕阳的哀伤惆怅,但多少也透出了一种苍凉壮悲的感觉吧!
站起身,打开那首《故宫的日暮》。舒缓的音律流淌心房,婉转的曲调回响耳际,顿感一种凄清之美。此时心想,故宫的日暮,与这旷野的日暮,该是相同的视觉。但站在故宫与站在旷野,看日暮与听此曲的心情,应是不同。
淡淡的忧伤,奏出的哪里又是缺失的希望?太阳总是西落,但不是逃离;我总是来到原野,但不是逃避。真的逃避,哪里又逃避得了呢?只是习惯这样的自己。
离我不远的地方,独坐着一位银发老人,微风将白发扬起,始才的缕缕残阳,将面颊染红。我不知道老人在想些什么,或许那漫漫岁月中难以忘怀的人,那刻骨铭心的事,在静静夕阳的启示下,一件件地被合拢又翻起,翻起再合拢!看那老人的淡然,应是没有丝毫的遗憾和神伤。
此时落日已全隐,老人站起,舒展一下身骨,向着那遮蔽夕阳的都市走去。老人走得甚是朗健,没有半点的蹒跚。我远远地跟在老人的身后,没有搭讪,怕触出哪怕一丝丝的伤感。
落日,似乎只应该是一个人的。一个人看夕阳,才会有些许的坦然。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居于何位,不管你站在那里,你也都是行向夕阳的方,你也应该拥有那坐看夕阳老人的,那份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