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长发及腰,醉卧沙场莫笑,夜来阑干星廖,冰河铁马我晓。
清红衣
“红衣!红衣!清红衣!你给我回来!”
中年妇人的呼唤在广阔而寂寥的草原上很是突兀。
而那个被唤作清红衣的小丫头正策马而去,烈烈寒风自她身边吹过,带起了鼓鼓风声。
母亲略带怒意的话语,清红衣不是听不见,只是,和母亲不一样,她是这大草原的女儿,是自由翱翔的鹰。
清红衣的母亲是建南的女子,温柔乡里的美人,自然不会明白她的志向。清红衣自小出生在大漠苍狼的怀抱,父亲虽无甚名气,也不是大漠之人,可偏偏有着一身好武艺,不似母亲总是文文静静,不显山水。
清红衣这般想着,突然发现自己已然跑出很远,身下的马儿有些倦了,一时她也不愿再走远,于是,她翻身下马,挽弓空射,虽是空射,却也是烈烈破空,怕是放进江湖里去,这个年纪的一个小丫头能有如此臂力,也怕是要叫一种江湖侠客堪堪叫好。
几番练习,清红衣累了,便随性躺在草原上,安然入梦去了。
“清哥,你看她,都是你这般惯她,如今可好了,我的话她是一概不听了。”
在清红衣躺下的地方不远处,一双中年夫妇策马而来。
“红衣是你我的丫头,即便今日你我归隐山林,红衣的血脉里流淌的仍是将门血脉。这一点,你怕是嘴上这般抱怨,心里还是喜的。”
“我哪有?”
“好了,我知道,这么些年你舍弃一切,终究心还是在那里的。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那中年男子便是清红衣的父亲,他与红衣之母这般说着,便已经来到了红衣的身边。
“丫头睡得可真熟。”
“只怕这安稳的日子要到头了。”
男子抱起了清红衣,语气里颇是宠溺和无奈。而一旁牵过宝骏的女子仰望北边,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意味。
是啊,边境烽烟再起,京中将帅却是无人。他们这一对战功赫赫的夫妇,只怕不多时便该出山了。
几日之后,果不出他二人所料,故人来访。
“小姑娘,你听说过陆清或者林川栩么?”
“我在草原住了这么久,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两个人。”
“将军?”
听闻清红衣这桀骜不驯的语气,仇珧身边的少年副将有些看不下去了,询问着仇珧的意思,便想教训教训清红衣。
见来着不善,清红衣立马抽出了腰间的长鞭,作势便要出手。
“红衣,住手!”
“父亲!”
清红衣躲了跺脚,明明不是她在欺负人,父亲竟然这般凶她。
“陆帅!”
只是不待清红衣反应,仇珧和那副将竟是跪在了父亲的面前。
清红衣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身穿甲胄的将军为何要行此大礼,还叫父亲陆帅,可父亲明明姓清。
“红衣,还不快给你仇叔道个不是。”
陆清看着红衣说着,一边却又和仇珧赔了不是。
清红衣郁闷地道了不是,便看着父母和那将军都进了大帐。母亲说过,家中来客的时候,女子不应入帐,只是今天母亲却和父亲一道见了客人。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她以为她的父母都是平凡之人,可是,好像不是呢?只是这也没什么,他们为何不告诉她呢?
清红衣就这么在帐外踢着小石子,发泄着心中的郁闷。
“刚才,抱歉了。竟没想到,你是陆帅之女。”
听得脚步声,清红衣抬眼便看见了刚才那个少年副将。
“我不知道什么陆帅,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是大漠的平凡人,我的母亲是建南的女子。”
清红衣有些生气,不过一个将帅的身份,就能让他这般态度变化么?
“你的父母,本就不是平凡人。只不过多年之前,一些纷乱伤了他们的心罢了。”
清红衣看着少年副将,眼神眨巴眨巴,目光里满满的好奇。
少年副将笑了,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明明是好奇的,偏生要这般撅着不说。
少年眺望南方星空,他还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那里有几个比星辰还要耀眼的人物。
“你的父亲本名陆清,曾是陆麟君的主帅。而你的母亲林川栩,是开国林将的孙女。”
多年以前的建南。
陆清,林川栩,穆景程,勤王,四颗天空中最耀眼的将星。
因了这四人,南朝的天下安稳无忧。
只是可惜,少年往事难如初。
勤王登基,却迎来七王之乱。兵临城下,陆清,林川栩自边境千里救驾于危难。
后勤王终究变了,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算计人心的南帝。
便是他们几人仍待他如初,南帝终究不是那个与他们通胜诉,共杀敌的勤王了。
十五年前,南帝以谋逆之罪,将一代名将穆景程从史书上抹去。
穆家两百余人,竟是无一幸免。
自此,陆清和林川栩的心凉了。
一朝上情,一夜离去,无人相送,亦是无人知其踪迹。
这南朝的将星竟是一夕无人。
虽是谋算权衡,不复当初,奈何南帝终究还是一代明君,这么多年了,南朝的天下也是一直安稳。
只是到了现在,蛰伏多年的边境四国终究是按捺不住了。南朝无将,连兵压境,四国算的好筹谋。
“父亲是将帅之才,我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母亲竟然也是……”
清红衣还未说罢,大帐的幕子已然掀开。
“母亲……”
林川栩摸了摸清红衣的头,婉然一笑。
“本以为,你可不必过上那样的日子,一生自在逍遥。只是,我终究舍不下这铁马冰河,金戈旧梦。”
林川栩遥遥看着北方,曾经属于她的战场,眼眸不瞬。
看着林川栩的背影,清红衣第一次发现,原来,母亲的背影是这般刚毅挺拔,全然不似那些南方的娇女。
“林将军!”
“林老将军可好?我母亲可还好?羽川军可还如旧?”
林川栩的问候,问了祖父,问了母亲,甚至问了旧部,却独独没有问她的父亲,看来当年林相没有为穆家陈情仍是她心中的一根长刺。
“姐姐!”那少年副将小脸微红,此刻终于忍不住唤出了声。
“林楠,你既已从军,又怎会不知我战友之宜。”
林川栩如是说,林楠一时竟是无言,他那时还小,那些风云只能羡艳,如今想来,那个温和憨厚的穆家哥哥和姐姐的情谊真真是极好的。林楠曾经以为,穆家哥哥会娶了他的姐姐,只是,没想到最后穆家哥哥死了,姐姐也嫁给了陆帅。
“祖父的身体自你走后便不太好了,只是,军人铁骨,如今他还想着浴血沙场。母亲的寒病近些年也不见好,不过总归不怎么碍事,只是母亲甚是想你。羽川军现在还归祖父管着,军姿不减当年。”
清红衣看着母亲和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叔叔这般对话,那些家门的旧事在她心中有了些大概的印象。原以为她只有父母相伴,没想到,她竟是有这么一个大家族。
“林楠,你长大了。”
林川栩看看清红衣,再看看林楠,哪怕是父亲让他来的,幼弟终究还是军人风范,思及十数年前她离家之时,林楠也不过红衣这么大。
果然没多久,清红衣便随着父母离开了这方大漠。
建南,那个父母的家乡,清红衣想看看,却又害怕那权谋复杂的世界会将她吞噬得什么也不剩。
“红衣,你怕么?”
似乎看出了清红衣的不安,陆清拉了拉缰绳,缓步与清红衣并行。
“不怕!红衣一心要做和母亲一样的巾帼英雄。待红衣长发及腰,定要醉卧沙场,夜观天幕星辰,铁马冰河,保家卫国。”
清红衣想了想说着,小脸写满严肃认真。
“不该是像爹爹一样的英雄么?红衣你不是自小以为父为目标的么?”
“爹!”
本是严肃的一行人,便这般被陆清的调笑和清红衣的嗔怒逗乐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是此刻,无论是陆清还是林川栩心中都已有了决心。
此生他们注定是属于沙场,此番战事结束,他们自是不会留在建南,边疆苦寒,却必是他们的乐土。
只是看着走在前面的清红衣和林楠,林川栩有些微微的担忧,也不知少年幼女命运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