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媚百生,六宫粉黛尽无名。
马嵬山下魂飞去,至今明皇长恨情。
初识玉环,两情相悦
夜幕下的甘露殿寂静无声,月光下巍峨的殿宇显露着庄严,雕梁画栋诉不尽昔日的繁华。
案几上的那盏孤灯随风摇曳微光荡浮,他面向孤灯而坐,迷离间忆起了昔年的往事。
那时他是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她是集万宠于一身的贵妃。衣着华丽风姿绰约的她使他一见倾心过目不忘,峨冠博带衣袂飘飘的他更让她以身相许。太液池边他们携手而行,杨柳树下共同许下了勿违初心共到白头的誓言。他二人两情相悦爱意绵绵,丝竹歌舞缱绻尽兴,朝歌夜弦宴饮承欢,芙蓉暖帐只恨春宵苦短。他放纵自己沉湎在温香软玉中,荒废了朝政厌倦了庙堂,为她一人弃万里江山黎民百姓不顾。
安氏叛乱,玄宗西逃
奈何春宵苦短美梦易碎。天宝十四年,安禄山伪造皇帝敕书称皇帝召他入京讨伐杨国忠,聚兵二十万,烟尘千里鼓声喧天一路向长安杀来。红颜祸水一语成谶,旦夕间他成了荒淫无道重色误国的商纣王,她成了狐媚惑主扰乱朝纲的苏妲己。
次年六月,安禄山兵攻入长安,他无奈只得带她西逃入蜀。一路西行马顿车劳粮草不足六军饥饿疲惫怨声载道。最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六军暴动,将士诛杀了杨国忠,其家眷无一幸免皆亡于刀下。他知道这一切皆由他而起,虽是九五至尊但他如今也无可奈何。
马嵬兵变,贵妃仙逝
太阳缓缓坠落西山,然后是长漫漫的黑夜。
高力士扣门禀告陈玄礼求见。陈玄礼是六军将士之首,六军兵变将士诛杀杨国忠未必没有他的筹谋。他知道陈玄礼深夜来见他所为何事,他对这到来的暴风雨无力阻挡,他能做到的只有面对。
“宣”
“臣,陈玄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将军平身,将军深夜见朕必有要事,高力士赐茶。”
“谢陛下恩。”
“将军何事说吧,朕听着。”
“是,陛下,六军兵变,将士以诛杀杨国忠。”
“朕知道。”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
“将军但说无妨。”
他话音刚落,陈玄礼重重的跪在他面前,说出了他早已经预料到的话。
“陛下,臣代六军将士请旨刺死杨氏贵妃娘娘。”
他心中一紧,嘴角微微抽动。大怒道:“大胆,贵妃何罪,将军竟出此大逆之言。”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陛下息怒,贵妃娘娘无罪!但贵妃娘娘是奸佞杨国忠宗妹,若无贵妃撑腰,杨国忠又怎会有谋逆之心。”
“将军是说杨国忠谋反是与贵妃同谋吗?贵妃虽是其宗妹,但贵妃久居深宫伴朕左右怎会与他共谋反叛之事。”
“贵妃宠冠后宫,杨国忠倚仗贵妃之势权横朝野,以至他才有了反叛谋逆之心啊!”
“现下杨国忠已被你等诛杀,又何必再杀贵妃。”
“陛下,杨国忠虽已诛杀,但贵妃尚在。贵妃长居陛下左右,贵妃在将士心不自安。除贵妃则可安六军之心,六军安则陛下安,望陛下三思。”
他仰天长叹一声道:“你起来吧。”
“谢陛下,夜已深臣告退,臣今日之言还请陛下三思。”
. . . . . .
他眉心紧锁心乱如麻,一半是家国天下一半是挚爱之人,他都难以割舍。那年韦氏乱政,他同姑母联手发动政变,诛杀韦氏一党夺回李唐江山。他意气风发重整江山才有了开元盛世。那年遇她于杨柳树下,一见倾心。
他拥她入怀在耳边轻道:“玉环,此生与你相伴死而无撼,我只愿与你相携相守共到白头。”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说:“三郎,玉环此生必不离三郎而去。”如今相携相守已成泡影,共到白头已成奢望。难道真的要用自己的挚爱来换取那至高的皇位与天下的安定吗?不!他做不到,世人常说:自古君王薄幸情,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但他只钟情她一人。如果没有她的陪伴至尊皇位天家的富贵于他又有什么意义。罢了,一切都是他的错,那便由他了解。
他向门外唤道:“高力士,去取酒来。”
高力士呈上两杯酒来,他凝视着清澈而浓香的酒道:“去请贵妃来,朕有事相商”。
他双目盯着酒出神,转身取来药持在手中略作迟疑后尽数倾洒在杯中,便端起酒杯放在自己面前。他要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天下的安定与她的平安。他明白自己死后儿子会登基继位,那时便不会在有人追究她的是非,至于自己功过都留与后人评说罢了。
他漫步在案几前思忖着:环环,我此生负了你,再不能与你相携相守共到白头。但眼下大局已定,我虽是九五至尊可也无法挽回,你我情谊难以割舍,但我又怎能弃李唐江山和亿万黎民不顾,因为我是皇帝。
少倾,她来了。她身着藕荷色衣裙,乌黑的青丝纹丝不乱,高盘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金丝镶玉鸾凤步摇。无论何时何地见他着装发饰都是最完美的。她要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永远留给他。她略施粉黛,月光下的她如出水芙蓉一般清秀聘婷,优雅丽质。头上的步摇熠熠生辉更显奢华。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短短几日母家便败落,曾经执掌朝政势焰熏天的杨家灰飞烟灭。前日六军兵变,她的兄长,姐妹,侄儿皆亡刀下,她何尝不知自己这个椒房专宠的贵妃下场也将与他们一般无二。在安禄山伪造敕书兵反渔阳之时她便已经成了千古罪人。媚君惑主、扰乱朝纲其实用什么样的词形容她都无所谓,因为她知道他爱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保全自己,哪怕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他或许永远都是一位勤政爱民,万人敬仰的明君,但她不过是一个平凡女子。她明白如果现在自己死了,便可以保全他的帝位,便可平息六军之心。她不怕世人诟病,只一心求他平安。
三郎,环环不能再与你相伴到老了,你我二人心有灵犀,你一定会明白环环心意的,她推开房门又变回了粉面含春的杨贵妃。
“三郎。”
“环环,你来了。”
“三郎,深夜唤妾妃前来难道是想妾妃我了。”
“都是我宠坏了你,越发无礼了。”
“妾妃既然失礼,那三郎便治环环的罪吧!”
“嗯,便罚你同朕饮酒。”
说着他端起酒杯要与她同饮,她抬眼望去只见他面带微笑只是那双眼中确流露着哀愁,她踮脚在他耳边轻道:“三郎何必心急,酒放在那里又不会跑掉。”
他含情脉脉看着她充满了不舍与眷恋,她的脸颊被灯光映照的更加妩媚动人。他拥她入怀给她无限温暖,她抱着宽厚的肩膀,抱紧这一时的温存。她侧目看见了桌子上的两杯酒,她心里清楚的知道酒杯中必有剧毒,有剧毒的必定是三郎的那杯。他会用性命保全自己,三郎,环环知足了。她抬头吻上了他的唇,温热的唇让他猝不及防,更让他意乱情迷,他迎合着她的吻,分外深情专一。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太液池旁的杨柳树下,他紧紧的抱着她,仿佛若是松开一点她便会离去,那样绵长的吻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正是激烈的时刻,她猛然侧身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酒杯,杯中之物尽数洒在她的身上。她微微蹙眉嗔怪弄湿自己的衣裙,她说湿了的衣裙穿在身上不舒服要回房更衣,不顾他的挽留推门离去。
回廊上她停下疾行的脚步,转身向他的房间望去,透过灯光映照的窗她看到了桌前沉思的身影,她向那个身影深深跪了下去,口中轻道:
“一叩首,愿郎君万岁长安,
二叩首,愿战事早平,郎君早日回京,
三叩首,愿来生化作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她起身凝视那熟悉的身影片刻后转身离去。她的心在滴血,割舍掉一生的挚爱独赴黄泉,只为他一生长安。
......
他正在沉思之时忽听得外面一片嘈杂之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向他这里走来,高力士推门进入急忙跪在他身前。高力士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密密一层,他急忙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陛下,贵...贵妃...贵妃她...她...”
“玉环?玉环怎么了?快讲!”
“陛下,贵妃她...贵妃自缢了。”
高力士一句话如同炸雷响彻在耳边,惊得他动弹不得。晚风吹开了门窗他感到无比寒冷,他的心正在被一刀一刀的凌割。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他轰然倒地。
“陛下!陛下!太医!太医!护驾......”。
她紧紧地抱着他口中轻道:环环此生必不离三郎而去。突然,一阵风起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猛然醒来刺眼的阳光让他什么也看不清。朦胧中他看到床前占一女子,开口便说:“环环,你来了”。“陛下有何事吩咐奴婢便是”。不是她,不是她,她已经离自己而去了。他强撑身体要去寻她,这时陈玄礼推门而入。
陈玄礼跪在他面前道:“陛下节哀,贵妃娘娘已入土为安。”他看着陈玄礼刚要发怒,但转念一想对他发怒有何用,他不过是尽他臣子的本分。
他现在厌烦这张脸,道:“爱卿之意朕明白,你退下吧,朕累了。”他转身吩咐侍女出去,这时高力士进来将一锦匣交与他说是贵妃所留。他打开锦匣,内却是她长佩戴的金丝鸾凤步摇和一封书信,展开书信却满是泪痕,信上写道:
思君令人老,
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
努力加餐饭。
郎君万安。
她至死心中所想依然是他,而他心心念念的又何尝不是她呢?太液池边他拥她入怀在她耳畔轻道:此生得你相伴,死而无憾,只愿与你共到白头。
夜半孤灯,玄宗崩逝
流年匆匆,繁华已成过往。
至德三年郭子仪军收复长安,肃宗李享遣太子太师韦见素迎玄宗回京尊其为太上皇。宦官李辅国居心不正挑拨玄宗肃宗父子关系,后玄宗迁入西内甘露殿。看似尊宠是为幽禁,其实他早无心帝位,早在她离去的那一刻万物于他而言都已如云烟一般。
晚风吹开殿门,黯淡的烛光摇曳迷离。他睁开浑浊的双眼看见她向自己漫步而来......
宝应元年,唐玄宗李隆基驾崩于西内甘露殿。至此,他终于和自己的挚爱永远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