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4)
2
元月9号晚上,我们才一身疲态地到郑州。
回到城市的感觉,就像,这他妈才是家。
赵紫童也没征得我同意,直接就把我带到她家了。
回家后我们俩二话不说,就双双钻进卫生间冲澡,顺便敞开躁了一次。
但是过程中赵紫童突然停下来说,等下。
然后匆匆忙忙跑到房间,拿回来一只杜蕾斯。
我有点儿愕然地看着她熟练地帮我戴上,才疏忽想起来,那晚在温泉山莊的雪地里,我竟然压根也没想起这回事。
后来我们躺在床上,我忍不住问,你家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赵紫童闭着眼淡淡地说,以防不需呗。
我立刻有点儿难以接受地说,你什么意思?你经常……
赵紫童睁开眼睛,看着我说,想什么呢?我大学的时候包里就随时装着。你没学过生物课啊。这是女孩子自我保护的一种。
我有点儿将信将疑地释然开来,转过身去,昏昏然睡着了。
第二天赵紫童带我去金博大买了一堆衣服。
在金博大里,我自始至终都是闷闷不乐地跟在赵紫童后面,试衣服,试衣服,付钱,打包,下一家。甚至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在商场燥热和烦闷的暖气烘托下,虽然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赵紫童,但我总恍然觉得那是郑曐。
我似乎一下子回到大学,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只需照做就是了。
想到郑曐,想到任人摆布的生活,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赵紫童说,怎么了?看样子不太高兴?
我摇摇头说,没有。咱走吧?
赵紫童说,再买件毛衣吧?
我腾地一下冒出来一股子火气,我说,你什么意思赵紫童?合着我要靠你才穿得起衣服?以前我都是光着跑儿吗难道?
赵紫童把我手里大包小包的衣服接下来,放到地上,双手扳着我的肩膀,特别认真地看着我说,师洋,你未免也太敏感了。买个衣服而已,你有必要那么较真儿吗?
我挣脱掉她放在我肩膀上的手,耸了耸外套说,我不缺衣服。缺了我自己会买。我还没穷到买不起衣服吃不上饭。
赵紫童叹了口气说,那好吧。我们回头再聊。走吧,别生气了。
出来后赵紫童把衣服扔进车里说,长吁一口气说,走吧,送你回去吧?
我一言不发地上车,扣好安全带。闭着眼假装睡觉。
赵紫童打着车说,师洋,我们是不是要请大家吃个饭?
我回头看了一眼赵紫童说,怎么,你还想正式宣告一下?
赵紫童说不是,毕竟都是好朋友,不正式说一下,是不是显得有点儿不太合适。
我说有什么好说的,李长安和叶颂都那么长舌,你还怕有人不知道?
赵紫童有点儿无奈地说,行吧,你定。
我岔开话题说,要不你先去忙你的事儿,我自己打车回去。
赵紫童咔嚓一声灭掉车,转过身子,左胳膊支在方向盘上,看着我,有点儿明显生气地说,陈师洋,你是不是个爷们啊?出来逛个街,买点儿衣服,你哪门子来的别扭儿啊?
我怒气未消,也毫不示弱地说,我不是来跟你当宠物的,我不需要你的豢养。
赵紫童说,什么叫豢养啊?买个衣服而已,你为什么这么敏感呢?我知道你自卑,但没想到你会如此自卑。真是无语。
说完转身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我也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平静了一会儿。
后来我说,走吧,不好意思,我有点儿烦躁。
赵紫童打着车,气鼓鼓的开着车。
跟窗外年味儿渐浓的熙熙攘攘相比,我们似乎开局并不怎么顺利。
快到的时候我说,对不起紫童,我确实有点儿小题大作。
赵紫童轻轻咳嗽了几声,没接话茬。
到小区门口,我提着衣服说,要不……上去坐会儿?
赵紫童一改不悦,笑着摇摇头说,我中午去姑姑家吃饭。回见吧。
说完开着车走了。
3
回到公司,我心情无比低落。
看着一堆大包小包的衣服,默然觉得一股子窝囊气。
李长安跑过来看着一堆衣服说,哟,大手笔啊。ZARA,靠,都是名牌啊。
我说你滚远一点儿。烦着呢。
李长安一下子被噎得说不上来话。
我站起来说,吃饭去吧。
李长安这才试探着问,你什么情况?拿下赵紫童,你还不高兴了?
我说走走走,吃饭去。
李长安郁闷地带着我直奔黎记烩面。
简单点了两个菜,要了一瓶赊店老酒,我就开始一言不发地借酒浇愁起来。
李长安说我操,你这是想干嘛啊?
我喝完一杯酒后,才缓缓说,叶颂给你买衣服吗?
李长安点点头说,啊,我的衣服都是她买的啊。不是,郑曐以前不也给你买衣服吗?不会是赵紫童给你买衣服,又伤了你的自尊吧?
我没说话,低头又倒了一杯酒。
我伏在桌子上,右手不停转着杯子说,是,也好像不是。说不上来。
李长安抿了一口说,靠,你咋跟个娘们似的。
我说不知道。反正我就觉得吧,跟在赵紫童后面买衣服,让我觉得特别窝囊。按理儿说,应该是我带着她买衣服才对。你说呢?
李长安死皮赖脸地说,我们俩不一样,我就喜欢当小白脸,被女人养起来。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找一个特别有钱的富婆,把我给包养起来,我呢,就出个老二,成天纸迷金醉。
我坐起来,吃了一口菜说,你那点儿出息我会不知道?但是我就觉得不爽,特别特别不爽。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跟在一个姑娘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像个什么?
李长安若有所思地想,你是不是觉得赵紫童在某些方面有点儿像郑曐?
我点点头说,你还真给说着了。
李长安毫不客气地说,你有什么值得矫情的呢?没钱你说个屁!
说完喝了一大口。
我一口干掉,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
李长安说,醒醒吧兄弟,多少人梦寐以求高攀个有钱的呢,你倒好,郑曐你给甩了,这赵紫童吧,你这才开始,就苗头不大对。你可长点儿心吧。这男人啊,跟女人一样,能找个有钱的,得少奋斗多少年啊。
我说你大爷,你那一套理论都说了八年了。有意思么?你自己想想,你找个有钱的,你自己算什么?就像我以前跟你说的,总感觉自己是个宠物。
李长安说,你看我,不也挺好嘛?我没觉得是叶颂的宠物啊。
我说你这么奇葩,我哪儿比得了啊。你帅,你脸皮厚。
李长安哈哈大笑说,说真的,你真是一点儿也没变。你说人家对你好,给你买衣服,你有什么不自在的呢?你这不是矫情吗?你都是哪儿来的自尊心啊?叫我说,穷人就他妈没有自尊可言。没钱,当然说话底气不足,但现在你傍上有钱的了,自己却开始作。你就作吧,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又倒了一杯,一口干掉,拎着外套就出去了。
我跑到郑大附近的金水河边,坐在河边特想大哭一场。
我看着郑大的学生成双成对、有说有笑地穿过石桥,散落在大街上,他们是像李长安一样吗?还是像我一样?他们私下会吵架吗?会像我们一样敏感和脆弱吗?
想到最后,突然又觉得自己可笑。站起身来,抽着烟沿着河边漫无目的地走。
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我说你是?
电话里一个稍显老成的女声说,师洋,多年不见啊。我是杨麦琪。
我忽一下想起来,初中时候我除了玩儿马小娟的头发,还对杨麦琪萌动过。
但是那种萌动,也仅限于萌动。因为她读到初二就被开除了。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她那时候应该属于道上的,跟几个染着黄头发的男生一起抽烟喝酒。我只记得我曾经送给她一张贺卡。上面只用蹩脚的英文写着:You are beautiful。
我说啊你好你好老同学。怎么想起我了?
杨麦琪哈哈大笑说,没什么啊,我上午去镇上见到马小娟了。跟她要了你电话。听说你在郑州,我们离得不远。
我拍了一下额头说,哦,你在哪儿来着我都忘了。
其实什么忘不忘了,我压根也不知道她在哪儿,从她被开除的那天起,我们再无任何联络。
杨麦琪说,我在许昌。
我说那好,有空来郑州玩儿,我这还有点儿事儿,回头聊。
挂了电话,我摇摇头,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奇了怪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苍白的太阳,还是觉得颇为眨眼。是啊,毕竟是太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
这么一想,我忽然忽然开朗起来,为什么要跟赵紫童无中生有地怄气呢?她只是手到擒来、水到渠成的爱和关心而已,跟郑曐的颐指气使和高高在上远非同一个层次。
想来想去,觉得有愧于赵紫童,自然而然就想起来赵紫童上午的话,看来确实有必要请大家吃顿饭,正式跟大伙儿宣告一声。
但我转念又想起,郑曐和许景程怕是已经出去度蜜月了吧。
那么顾小美呢?
回来之后,我有无数次想打个电话给顾小美,但始终也没勇气。
我掏出电话,踌躇不已地在河边走来走去。
忽然,郑曐打过来了。
我说新娘子好啊,这么快就想起我了?
郑曐说,听说你和赵紫童回来了?我和许景程想请大伙吃个饭,婚礼那天太忙,照顾不周。
我说啊?你们不去度蜜月了吗?
郑曐说,过完年再去。
我说哦,也挺好。
忽然想起来哪里不对。就支支吾吾地说,结婚那天,实在不好意思,那天老家确实有点儿事儿,就没赶回来,让长安把礼金带给你们了。实在是遗憾,没能亲自见证。
郑曐说,没事儿,恭喜你猎艳成功啊。晚上淮河路华豫川见。
我说好。
我想了想,也没给赵紫童打电话,打了车直奔信息工程大学的家属院。
到门口我想了想,还是先给赵紫童打了个电话。
我说你在哪儿呢?我到你家门口了。
赵紫童说,呃?你知道我家?
我说废话,开门吧。然后挂了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赵紫童又打过来说,你是不是去信息学院家属院了?
我说是啊。怎么?
赵紫童哈哈大笑说,主要是我爸妈在那儿住。我很少住那边。那你在那儿等着,我现在开车过去。
我有点儿懵说,那晚我们不就是住这儿的吗?
赵紫童说,一会儿见面说吧。那门口有个城市之光书店,你去那儿等一会儿吧。
我说好吧。
我在书店里坐了一会儿,刚翻了几页卡佛,赵紫童就到了。
上车后赵紫童说,我亲爱的陈公子,消气儿了?
我有点儿尴尬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太矫情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赵紫童笑笑说,没事,也怪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怎么?晚上想负荆请罪么?
我赶忙说,哦,郑曐两口子晚上请大家吃饭,说是婚礼那天照顾不周。
赵紫童说,哦,行啊。在哪儿?
我说淮河路华豫川。说完好像也觉得气氛有点儿奇怪。
就又补了一句,这两天,我们也请大家吃个饭吧。
赵紫童点点头说,嗯。现在就去吗?
我看看时间说,差不多了吧,快五点了。
赵紫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哦,忘了跟你说,这儿房子是我妈单位分的,我妈在信息工程学院当老师,我爸现在差不多退居二线了,也在学校里兼职教书。所以他们主要住那边,我只有偶尔周末去住。我们家还一套房子在纬一路那儿,我爸单位分的,因为离我单位近,我主要住那边。
我说哦,我说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就是住在这边的啊。
赵紫童说,嗯,去信阳我过来开我爸的车,把我那房子的钥匙给拉这边了,所以那晚我们就住这儿了。
我说哦。叔叔阿姨都不在家啊?
赵紫童说,是啊,他们现在都没什么事儿,天一冷,就去海南了。
到了地儿,我们一看时间还早,就溜达着往古玩城走去。
我们并肩走着,赵紫童一直沉默,不时撩着头发,好像因为上午的争吵,仍然有点儿不太高兴。
我干咳了几下说,紫童,上午的事儿……
赵紫童转头看着我,笑了笑说,不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面红耳赤地说,可能是我自尊心太强了。我以后会注意。
赵紫童拉住我的手说,师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说实话,我确实也欠考虑,以为我们俩之间可以肆无忌惮,可以随心所欲。但是我们其实还不够了解对方。其实吧,跟你回一趟老家之后,我才开始有点儿明白你的矛盾心理,不管是自卑,还是脆弱,或者是敏感,本质上都是你的优点,但是你在现实生活里,不得不藏起来那些看似矫情的一面,强撑着去面对。你能在我面前发脾气和展示你柔弱的一面,我其实应该很高兴,因为你把我当作你最亲近的人。我中午一直都在想,你为什么会这般纠结呢,因为你不满足于现状,想有更好的生活方式,你想着靠自己改变一些东西。这些我都懂,也很支持你。所以以后呢,我也会尽可能地跟你一起,去解决这些问题。但是我不希望我们总是吵架,我特别害怕吵架。你知道吗师洋,我其实并没有想过要跟你在一起,真的,哪怕之前我跟你开过不少似是而非的玩笑,我都是纯粹地开玩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我吗?我比你大两岁,自然清楚得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都能感受到你眼里的光。不过坦白说,我对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唯一让我颇有好感可能就是你身上的那种自然而然的文艺范儿,所以我就想,顺其自然吧。但是在信阳玩儿的时候,我突然间发现,你其实特别胆小,胆小就说明你会对每一件事情都深思熟虑。不知道为什么,我瞬间就觉得,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听完后不知道从哪儿接起,就拉住赵紫童停下来,看着她说,紫童,谢谢你。
赵紫童捂着嘴笑弯了腰,站直轻轻后偎在我胸前说,师洋,我爱你。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我也是,我们去酒店吧。他们估计到了。
赵紫童点点头,从我胸前起开,拉着我的手,用力地前后晃着。
我也豁然开朗来,美滋滋地走在大街上,就像从没受过伤。
4
我和赵紫童进去的时候,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了。
许景程坐在主桌上,指着刚进门的我和赵紫童说,我说怎么见车不见人呢?你俩不会趁这机会还去开个房吧?哈哈哈。
李长安也说,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什么叫如胶似漆啊。受不了。
郑曐说,景程长安,你们够了啊。
又转脸对我和赵紫童说,快来坐吧。就等你们了。
我和赵紫童挨着李长安坐下,我环顾一圈,发现顾小美还没来。
想问又没好意思问。
赵紫童忽然说,顾小美还没来吗?
郑曐说,哦,她说她晚上要加班,可能会晚一点。让我们先开始。
我清了清嗓子说,那咱开始吧。
许景程拆开酒,给大家一一倒上说,感谢大家的捧场啊。
我首先站起来说,实在对不住两位新人,再次抱歉,那天没能赶回来,我自罚三杯。
赵紫童踩了下我脚。
郑曐说,李长安跟我说了,也祝贺你和紫童,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着端起杯子。
赵紫童笑着说,郑曐别介意,我们本想等处一段儿再跟大家宣布。没想到被李长安眼尖,一早就看出来了。不好意思啊。
李长安张开嘴,想说点儿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兀自端起酒杯在桌子上顿了顿。
正在这时,顾小美推门进来了,一边脱外套一边一个劲儿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该吃完了呢。
郑曐说,正好,正准备开始呢。快来坐。
顾小美坐在郑曐身边,正好在我对面。
我环视了一下场面,觉得自己再多说一个字都像在作死。
因为顾小美一来,似乎每个人都在隐藏着什么,所以只有不断举杯才显得不尴尬。
那天晚上,除了赵紫童,几乎没有一个能走直线的。
据赵紫童第二天的描述,醉酒以后,许景程一直拉着我的手诉苦。
我说他都说什么了?那么苦大仇深的。
赵紫童一边化妆一边说,我也记不大清楚,大概就是发牢骚吧。他一直说什么变本加厉,估计是跟你交流郑曐吧。哈哈。
我复又躺进被窝说,爱咋咋地吧。我头疼欲裂。喝得实在太多了。咱昨天喝得什么来着?
赵紫童说,彩陶坊吧,后来还喝了还几瓶红酒。不过彩陶坊这酒就是上头。你睡吧,我得赶紧去上节目了。
我说你不是跟同事换好班儿了么?
赵紫童说,既然回来了,就让她们早点儿回家过春节吧。去了你们家才知道,很多老家是外地的同事,也蛮不容易的。反正都是中午的节目。
我说那好吧,钥匙给我留一把吧。
赵紫童说,门口鞋柜上挂的有。不许乱翻我东西啊。走了。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始终觉得自己在做梦。
捱到中午,我从迷迷糊糊中渴醒了,爬起来才发现床头柜上有个保温壶,里面是泡好的蜂蜜水,还有一大瓶酸奶。
那一瞬间我差点感动哭。想起来我往昔喝醉的时候,郑曐从来都是不管不问,外带嘲笑;顾小美就不说了,只要我喝醉,她就没有清醒过。经常两个人半夜爬起来喝自来水。
我倒了一大杯温蜂蜜水喝下去,立刻浑身通畅起来。
我爬起来冲了个澡,拉开窗帘,阳光柔软,天空清朗,只是房内的玻璃上沥着水珠,隐隐昭示着外面的清冷。我干脆坐到应该是赵紫童专属的吊椅上,盯着窗外高挑的法桐树发了会儿呆。
我好几次掏出烟,最终还是放弃点上。如此雅致的房间里,如果到处都充斥着烟味儿,想必即便赵紫童不说什么,我自己也会觉得不搭。
不能抽烟,只好憋在屋里瞎转。赵紫童的房间简直大到让我咋舌。说是闺房,实际上简直就是一个毫不局促的两居室。卧室、书房、练琴房、卫生间、衣帽间、阳台。除了没有厨房,理论上来讲,赵紫童不用出房间门,就可以悠然而丰盈地过完一整天,甚至几整天。我想了想,却莫名想起了陈焕生进城。
我百无聊赖地走出房间,发现客厅更大。我捂着胃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打开电视,铺天盖地的都在说周星驰的新片《功夫》。
我兴致来了,就给赵紫童发了个短信:晚上去看电影《功夫》吧?
趁着赵紫童一直没有回复。我便打开电视旁边的东芝音响,找了一本陈奕迅的《黑白灰》CD,放进DVD机里面。听到《十年》的时候,赵紫童打电话给我说,起床了吗?
我说起了一会儿了,饿得不行。
赵紫童说,你是不是傻?不会自己出去吃啊,这都两点了快。
我看看表,还真是。我说我不是想跟你一块吃嘛。
赵紫童说,你出来吧,我就不上去了,你在小区门口等我就行了。哦,咱不见得谁先到呢。哈哈,你抓紧洗涮,牙刷什么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在卫生间梳妆台上。
我匆忙洗涮完毕,赶去与赵紫童汇合。
赵紫童已经等在那里了。我说你在哪儿上班啊?比我还快?
赵紫童往后指了指笑着说,喏,三百米。
我抬头看了一眼,河南省人民广播电台。
我说好吧,吃什么?
赵紫童说,喝点儿粥吧,这附近有个潮汕砂锅粥不错。我带你去养养胃。
我说真是贴心小棉袄,爱死你了。
吃完饭,送我去公司,换回了那辆白色的polo。
我坐在车里,叹了口气说,唉,你知道吗紫童,我突然发现,我真的配不上你。
赵紫童一边开车一边有点儿惊讶地说,师洋,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配不上你。
赵紫童不再说话。安静地开着车。
我就受不了安静,就伸手把广播打开了,广播里,周杰伦抑扬顿挫地唱着“在我的地盘就得听我的”。我突然讨厌死了这首歌。伸手把广播给关了。
赵紫童瞥了我一眼说,师洋,你是不是有点儿不高兴?
我把头转向窗外,淡淡地说,没有。
说完我脑子里蹦出了郑曐。
我明白了,赵紫童给我的压力是不动声色的,而郑曐给我的压力是有声有色的。
我这么想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确实还是有点儿矫情了。赵紫童优渥的物质条件,自然是她生而有之,在她看来,全然是习以为常,所以也从不招摇过市。而在我看来,这种生活,我今生大概也不会有盼头——如果有的话,大概也只能仰仗赵紫童了吧。那么郑曐的问题在于,她喜欢把自己的优渥摆在台面上,恨不得每一句话里都想告诉我:好的生活应该是这样的,而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什么大学四年让我疲惫不堪,颇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几乎看不上任何室友或同学,骨子里都懒得搭话,于是我就成了她唯一可以随时聊天、随叫随到,甚至可以随意发脾气和挖苦的对象。她的刻薄,大概是来自于此吧。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自卑,而更为让人难堪的是,我还把这种自卑特别声张地摔在赵紫童面前。我们只不过刚刚确定关系,我未免太敏感了而已。
我转过头,盯着赵紫童傻笑。想借此缓解一下稍显尴尬的氛围。
赵紫童绷着脸说,你很不正常师洋。你哪里有不自在了,咱别吵架行吗?
我说真的没有,我觉得这两天我就像做梦。
赵紫童噗哧一声笑了,说,哈哈,我也有这种感觉。可能我们还没有酝酿好,就突然开始了吧。
我说也不尽然是,其实我早就做好准备了,随时等你把我收入囊中。
赵紫童说,切,你这样多愁善感的主儿,谁敢轻易收你啊。
我说真的么?我在你眼中多愁善感?
赵紫童说,倒也不是,文人啊才子啊不都是你这样的么?要不然,怎么彰显才气啊。
我说得了,你说的我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
到了公司楼下,我下车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看电影的事儿。
就问赵紫童,晚上有空看电影吗?
赵紫童说,行啊,那就建文影院吧,离家也近。
我说中。来郑州这么长时间还没看过电影呢。
然后看看时间说,这都快三点了。要不你上去玩儿一会儿吧,我忙几个事儿就结束了。
赵紫童把车停在路边,屁颠颠地就跟着我上去了。
安排了花卉市场的对接和家居市场的方案修改之后,我就和赵紫童去看电影了。
看完电影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一直忘了问公交公司林总的事儿。
我说,对了紫童,上次林总没有收我们的心意。我都忘了跟你说。
赵紫童风轻云淡地说,哦,那也正常。他吧,就是那种特别正直的一个人。我跟你说啊师洋,你可看好李长安,别让他耍小聪明,老林最看不惯的就是投机倒把。
我本来想咨询一下我们降低合同价招商的事儿,听她这么一说,我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赵紫童看我迟疑着不说话,就说,怎么了,难不成你们已经投机倒把了?
我说呃……我不知道算不算,我们……一开始吧,为了打开市场,招揽客户,把价格稍微定的比合同上低了些。林总可能觉得我们不按合同的价格来,有点儿不大高兴好像。
赵紫童说,这没事儿,你们也是头一次做嘛。我回头给他说一声,你们以后注意就行了。要不然,我脸上也挂不住啊。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那好吧。
文/郑北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