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翻案
三年前的科考舞弊案件,牵涉到官宦世家陈家,还有三皇子赵渊。陈家人已经发配了许多,唯有陈泽之留了下来,只是做了整理文书的官,倒也算朝中的闲散人士了。
待陈泽之陈大人一死,那陈家人就彻底沉寂了,像是一粒沙土,被大燕从石块上吹去了。
“他竟敢如此大胆。”唐恩端在刑部大室中召集了心腹商讨。“没刚一出来,就反将了我们一军,可真不愧是三皇子。”说罢,他举起茶杯,重重地朝地上摔去。
“大人,可不敢再和他置气了。”次停(尚书的副手儿)冯凭义赶紧说了话。“只要我们让他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以后他就彻底没了希望,到时候就不担心他会反咬大人一口了。”
另一个次停许昭说道:“大人,冯兄说的是,当务之急是击败这个三皇子,叫他以后永远噤声。”
冯凭义上前道:“大人,陈家几乎已经全部消失,当时负责传递的还有一些零散的太监、宫女,只把他们先遣出去,就没什么疏漏了。”
唐恩端点点头:“我看得出,皇上也不待见这不争气的三皇子,想必能站在我们这边。”他想了想,露出了一丝笑意:“是啊,皇上装会儿聋哑,我们顺水推舟,这件事情岂有不成的道理。”
这些人以为自己做到没有疏漏了,谁知那边就盼着他们铤而走险。
“你千万小心。”赵溯在文函馆的角落里面,借看书的时机,悄悄把东西递给了一个宫女,并与她悄声说道。那人在暗中点了点头,迅速抽身而去。
三年前的事情,乃是刑部一手操纵的。那传递题目与私相告知之事,皆是为了栽赃给陈家,然后将他们推入深渊,叫他们消失于无形。无奈,三皇子赵渊牵扯其中,和传递有关,只得捎上了他,把这案子又往大捅了捅。
刑部并不完全清楚,牵扯三皇子是皇上暗中的安排,为的就是把这个清明不揉沙子的皇子关在暗无天日的佛殿之中。
芳龄是当时参与传递的一个宫女。如今,芳龄被悄悄地绑住,正于长盛宫中无人去的别院中熟睡。而名为小昭的宫女,换上了她的衣服,要替她出宫。
一干宫女太监七八人等,在夜晚做好了准备,一齐前往宫外的去处。这是上面的意思,自然无人敢违背。
出宫门的过程分外顺利,马车平稳地到了盛安城中。到了一处宅子之后,后面跟着的人见这些太监宫女都进去了,才悄悄地往后退了些,在远处的黑暗之中看着。
而里面的人,已经被换掉了。李瑞早早就做好了安排。他领着这些人去到自己的屋子睡下,而小昭独自出来,到了一楼正厅处,叩了三下木桌子。
“进来。”李瑞从背后叫她。
小昭走进去,和李瑞说了这般那般的安排,还交待了自己的身份。
“一切都劳烦大人了。”她跪地而拜。“这些年五皇子过得实在辛苦,我实在是心疼。”
李瑞叹道:“谁能想到,五皇子心思竟然也如此细腻。”
小昭垂泪道:“他不敢不细腻,也不敢不放荡,着实累。小昭只希望他能获得别如此累……”
李瑞把她搀起来,共同坐定。李瑞说道:“如今这件客舍已经被我们所把持,但是我不能久留,诸事你可与卢衍商议,他是忘仙楼卢照宾老爷子的义子,定会照顾妥当。”
小昭点点头,又谢了李瑞,这才安心。过了一会儿,卢衍进来,见过李瑞和小昭,也坐了。卢衍也是孤儿,受过卢照宾极大的照顾,所以有心报答,认作义父,改了自己的姓氏,一心一意为他做事。
如今卢衍已经十九,性情稳重温和,叫人心安。只是李瑞不知道,卢照宾跟他说过多少七门的事情。
卢衍说道:“李伯伯请放心,我一定尽全力保全,不叫您和父亲担忧。”
李瑞点点头,见时候不早,从后门悄然离开了。
第二日上朝时,三皇子赵渊赫然在列。唐恩端暗自冷笑,如今人都没了,他还拿得出什么东西呢。
“皇上,”赵渊第一个便出了列,高声禀报。“臣所奏之事,实在不宜呈奏章,须要亲口与皇上知道。”
赵靖说道:“讲。”
赵渊施了一礼,继续说道:“皇上英明也宽和,不免有些大臣利用皇上之宽厚待人,为己之便利,为非作歹,只手遮天。”说着,赵渊侧身朝向唐恩端道:“唐大人,您这暗夜偷送人出宫,实在是胆大妄为,将皇上放在哪里呢。”
唐恩端着实吓了一跳,心中快速盘算哪里出了问题,而表面上装着无辜:“三皇子好一顶帽子,老臣实在无福消受。三皇子若是想置臣于死地,明说便是,何必找如此大的罪名。”
周遭的臣子都屏息看戏,心下暗惊这三皇子出来之后,真如同哪吒出世,誓要闹个翻天覆地。
赵渊跪地说道:“皇上,臣当下即可带人进来,以证明臣言无误。”
唐恩端也跪下说道:“启奏皇上,三皇子冤臣清白臣无怨,但他怎么能当朝廷为衙门,在早朝上处置个人恩怨,让皇上听诉讼之事,如此扰皇上听政之心,阻百官启奏之口啊!”
赵渊冷哼一声:“唐大人说得倒比做得好。此事曾经牵扯重臣、皇子,如何不算政事?在此时说,又有何错?如不在此时揭露,只怕那些宫女太监,就要被唐大人灭了口!大人真是枉顾皇上的信任,对不起如此尽心尽职的刑部!”
唐恩端听罢,不由得喘息起来,低声哽咽道:“皇上圣明,三皇子戴罪之身,如此冤枉臣,老臣也无法,只是老臣一生尽心为上,实难受这般羞辱!今日三皇子敢加刑部尚书之罪,明日还会找别认之罪,还请皇上明鉴,老臣之身不算重要,可别叫满朝忠臣寒心啊皇上。”
说罢,唐恩端情难自抑,伏地而泣。
赵渊看赵靖眉头已经蹙了起来,说道:“皇上,臣无意扰乱朝廷,妄决清浊。当初臣确实有错,心中感念皇上给臣机会,唯有面壁思过之罚而已。这三年,臣向内反思,向外祝祷,唯一盼望的,便是皇上周围都是有用之人,是对皇上一片赤诚的臣子,那些瞒天过海、只手遮天的人,还是叫他们去吧,皇上。”说罢,他也向更低处俯身。
旁边众臣,没人吱声。良久,赵靖说道:“谁是谁非,一查就是。三皇子要翻案,是朕准允的,须得有始有终。”
赵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儿。他如此大胆,叫赵靖答应重查科考舞弊案,承认自己当初的判断是错的,有相当大赌的成分。
赵靖话音一落,赵渊就立刻谢恩,没给唐恩端再辩解的机会,就命旁边的太监带进来小昭一干人等。
“皇上,”待人齐后,赵渊呈奏道,“当初私下传递考题,私自泄露科考之秘,实乃唐大人一手操纵的。单凭这些太监宫女说的话,皇上当然会怀疑,但是唐大人连夜派人把他们送出去,岂非掩耳盗铃,心中有鬼。”
唐恩端的脸已经煞白了。这天煞的赵渊选在早朝的时机提起此事,这么多的眼睛看着,皇上又如何能偏向他?!
“三皇子找了一堆宫女太监,就想置老臣于死地,实在过于荒谬!”唐恩端恨道。
“带进来。”赵渊冷静地说道。“看来唐大人不见了真佛,还是不甘心拜。”
只见小太监带进来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唐恩端一看见就失了魂儿。
“唐大人想必对他们不陌生。您做事真是考虑周全,叫自己家的奴仆亲自看着这些太监宫女,可惜,您要是亲自去了,也许我们就没法这样快地找到他们了。”赵渊说道。
赵靖咳嗽了一声,下面所有人立刻噤了声。“你,说说知道些什么。”
赵靖指着一个宫女说道。
那宫女浑身都在发抖,赵靖说道:“你只管说事实即可,朕自有决断。”
宫女心一横开了口:“回皇上,奴婢只是负责看着信封的。”
“看着信封?”
“是,那,那信封金贵,刑部的大人叫奴婢看好。”宫女颤颤巍巍地说道。
“为何要看着信封?”赵靖说道。
一个小太监胆大,跪着爬上前说道:“回皇上,奴才负责送信去陈府,不经意看见过,信封上有字。”
赵渊冷笑,唐恩端豆大的汗都流到了脖子上。
原来当初传递出去给陈府的信,信纸上并无什么东西,只是稀松平常的谜语,但是信封之上是有字的。小太监被告知说,要让当时掌诗文的陈归九陈大人写了话之后,再传递出去,给后人猜谜。这才当时是文人间的乐趣,因此谁都没当回事。
但是有心人拿到了信封,便知道那才是印有考题的宝贝。
“皇上,陈归九大人如今已被发配,他看见了考题与否,是否被冤枉也是未知,怎样发落全在皇上。只是,这些人如此大胆,还身居高位,臣实在胆寒。”赵渊深深地看了唐恩端一眼。
“先把刑部尚书唐恩端关进大牢,这些太监宫女移居别室,待再审。”
赵靖说再审,但是关进大牢,就意味着他已经认了,刑部尚书有罪,有很大的罪。
赵渊终于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今日的早朝就在一片震惊之下结束了。赵渊每次从承极殿中出来,都有不真实感。从一开始,他就要赌,一步步踏着刀尖行走。
他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人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随时可以剥夺他的一切。但是,他赵渊还有一口气,就要继续压上一切来搏。
下午还要继续处理这件科考舞弊案,此时赵渊遣散了周围服侍的人,只留一个小太监和他一起走回去。这一路上的风景,他当真好久没有光明正大地抬头看过了。
经过了五皇子处,里面又传来管弦之声,又是一派奢靡气象。赵渊知道,赵溯不仅是在保护他自己,也是在保护其他人。这次没有五皇子的计划,没有五皇子这些年的调查,哪里可以赢了唐恩端。
赵渊心中默默朝赵溯作了一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