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去吧?”陈总摇下车窗,一脸悦色地对着街上惊魂未定的阿香叫道。
“回去?”阿香这时候才想起她的归宿在何处。光头老爸的厂子她是不愿意再去了,而夜半三更的她,又该往何处去呢?阿香质疑地望一望车里的陈总,微微摇头,随后低头缓缓移动双脚,在雨后的黑夜里,此时此刻才能感受到家的安定和舒心。阿香的身影在陈总车前越拉越长,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似乎都在怀着自己的梦想黑夜里匍匐前进。多少青春岁月,也无法把夜色漂白,四周依然黑暗寂静。青春年少的阿香,也许还没有时间来思考着自己的路,只是因为梦想和企图改变,才来到了广东,她要改变自己不接受的婚姻?改变这生而有别的人生?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只有时间知道。
“上车吧!”阿香一个人不知道在黑夜里走了多久,惊醒过来的她已经觉得双脚乏力,沉重地如灌铅。
阿香循声望回头,原来陈总一直尾随其后,阿香想起以前和阵总在公司业务来往的片段:记得有一次,因为货款费用多付给他一百多元,已经离开回去之后的陈总,清理账目时候,发现阿香多付了一百八十元钱,他专门派手下把钱退回来,和他平时进货手机屏幕时候的近乎苛刻的要求判若两人。为了质量,他可以做到六亲不认,而面对所谓的不义之财,他坦然自若。这样一个“奇怪”的陈总,和其他商人不一样,给阿香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象。
“谢谢!”阿香犹豫不决中坐上了副驾驶座。小车里软绵绵的座椅,并没有消除她内心的忐忑不安。
“辉煌电子厂宿舍?”陈总似乎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阿香无力地摇头,双眼朦胧迷茫,欲言又止。
“我记得我十八岁那年,台湾的雨夜把我淋湿通透,那是我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带我和三个妹妹改嫁一个退伍军人。我们一家人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外一个火坑里……”陈总一边驾车,一边娓娓道来,好像和自己不相关,又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台南山村里,腊月寒冬,北风刺骨,一座破落的木屋在雨夜里几乎摇摇欲坠,煤油灯在夜风里几乎湮灭。陈阿狗命断今时,死因肝硬化腹水,死前已经碾转多家医院,嗜酒如命的阿狗,生前身无分文,只靠妻子打零工艰难度日,阿狗的肝病,更是把一家拖进火坑中。
按照惯例,阿狗今天就要出殡火化,可是一家人东借西借,也无法凑够买一副最便宜的棺材的费用。
隔壁一辈子光棍的牛哥,是一个退伍老兵,平日里和阿狗并无两样,抽烟喝酒,无恶不作。阿牛说是趁火打劫也好,趁人之危也罢。在陈阿狗一家四面楚歌的时候,掏出一生的积蓄,让阿狗总算有一副棺材出殡。这无疑给阿狗老婆挽回了基本的面子,而阿狗老婆也因此而让阿牛进了家门。说是交换也好,说是报答也罢,可是这样的交换该是有平等机会吗?又给人可以选择的余地吗?阿狗老婆并没有过多考虑,只是觉得阿牛帮了她,他这个家门以后就可以进出自如了。
阿牛的到来,准确地说,阿牛填补了家里的坑,并没有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带来任何改变。除了每天夜里从隔壁房间传出来的床梯之欢,就是夜半三更阿牛嗜酒回来摔杯砸碗的声音,以及三个妹妹吓醒之后惊恐万状的哭声。
“母亲并没有阻止阿牛的暴行……”陈总似乎疑惑不解。
也许是贪婪于阿牛的“男人”气概,一家之主的女人并没有过多怨言,甚至于纵容他,一旦入屋关门,那是一个销魂的世界。也许是女人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麻醉自己的苦楚,或者是对自己以往过失贪婪的吸取?这陶醉其中的鸳鸯戏水声,像一曲世人无法听懂的绝唱。
“你这个畜生不如的,我今天要了你这条老命。”陈总说,当阿牛把手伸向床上的妹妹时候,他平生从未有过的胆量和力气,举刀往他的脖子砍去。阿牛鲜血直喷的场景并没有吓唬到自己,夜色里他把阿牛装上三轮车,丢到荒山野岭里。从来就是在人们眼里若有若无的阿牛,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
“离开台南,不是怕官司缠身,阿牛不过是一条狗,死活并没有过多的人关注!”陈总似乎悲愤地说“钱,有些时候除了可以给你买来面子之外,也是一种另外的力量,它可以延伸你的手脚……所以我发誓不再那样贫穷度日,我要出人头地,用财富给自己和家人筑起安定家园……钱财,有很多时候,都会给人很多特权,虽然说起来很冰冷,可这就是活生生的人生,否则,今天你就不会有这样的遭遇,我们也就不会做在同一辆车上,因为我们都曾经因为钱而受过伤害。”
“离开台南,一个人独自来到广东,也是孤身一人,不同的是,我多了一个身份——台湾同胞。”陈总说“这个身份对于有资本的人,是如鱼得水,开厂办厂,风生水起。”
我开始不过是做台商厂里的一般职员,和你们大陆员工不一样的是,我们在工厂里称为“台干”,吃住和你们大陆员工分开,条件相对优越些,工资也是以台湾薪资待遇作为标准,当然远远高于大陆员工。
开始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三来一补业务,台商利用大陆税收等优惠政策,赚取外资企业加工费用,东莞一夜之间变成了世界加工厂。然而,打工永远是一个工仔,离富贵相隔千里之外!雪梨手机厂是我举债之下干起来的,其中过程以后慢慢给你说清……陈总打了一个哈欠,低头看手腕上的手表,时候已经凌晨两点。
“我送你回去吧?”陈总一半是征求的语气。他也明白,这个时候,回去的意味是什么。
“……”阿香低头不语。
车在虎门最豪华的酒店停下,这是陈总合资兴办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另一个合伙人蔡总,在东莞几乎垄断了夜场全部市场。陈总不太热衷于这些不太阳光的产业,如果不是为了生意场上接待便利需要,酒店也不引起他的兴趣,有所为,有所不为,一直是他学行动原则。
五星级酒店床上,阿香洗涑完毕之后,几乎任人摆布地躺下,闭上眼睛,等待她心中已经亲近的男人的来犯。阿香屏住呼吸,这是一个似乎几个世界一样的漫长时间。
“好好休息吧!明天我派人来接你。”陈总一边说,一边顺手把被单盖在阿香身上,之后就是脚步向门口迈去的声音,之后就是门开之后锁上的声音。阿香始终不敢睁眼开来,说不出原因,夜很长很长,她在如此舒适的床上,竟然是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