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是我的小学同学。小学快毕业的前一年来到了我们班。她圆脸,大眼,整个人看上去活泼,清新。她还有一颗天真而傲娇的心。她总是说话表情夸张,笑声此起彼伏。她有极强的亲和力,那时的语文老师也喜欢她,她的文章也写得不错。
那时候是80年代,同学住的虽不在同一个村,但距离并不远,关系好的同学会相互串门。和琴相熟之后,我被邀请去她家玩。她的家干净整洁,父母对她也是超级有爱,只是他们的年纪远远大于其他同龄人的父母。琴有个爱听歌,爱唱歌的嗜好,这一点和我英雄所见略同。有时候,她一边听歌,一边写作业,看上去尤其享受。当时的我好羡慕她家有一台录音机,虽然我也狂热的喜欢那些流行歌曲,但只在一台黑白电视机偶尔播放旋律时,侧耳倾听了!
转眼上了初中,很庆幸,我们还是同班同学。她还是整天兴高采烈,心无城府,大大咧咧的。每天放学我们总是结伴而行,天上人间无所不谈,不聊天的时间,我就会听她激情歌唱,因为有录音机的缘故,很多当时的流行歌曲她总是比我先学会。当然后来,我缠着家人,也买了一台“燕舞牌”录音机。我们常常在一起切磋“歌技”,每天放学时光,平添了许多愉悦,让我们都暂时忘却了学业的繁杂。
我俩总是各自骑一辆破自行车,在那条通往学校的路上迂迂回回,日子因为陪伴而显得亮丽多姿。但生活中走得最快的往往是最美的时光。转眼我们各自毕业,因为没能考上高中,我被家人送去外地复读,琴的学习并不如我,加之,父母年迈,从此和学业无缘。一年后,我终于如愿考上了高中。
三年后,我高中毕业。由于学校所在地离家较远,我也是一或两周回家一次,所以我和琴那几年几乎是音信全无。高中毕业后,我的生活又有一年的原地停留期,在此期间我去邻村找过琴。可是这次一见,她有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她的母亲见了我,把我拉到里屋,悄悄叮嘱我:“你说话要注意内容,千万不要刺激她”其实,早在见琴之前,我就隐约听旁人议论过她,说她得了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会反复发作,挺吓人的。那一次的见面,我收起了准备好的一肚子的苦水,前程的黯淡,心情的低迷......我和她浅谈一些以前上学时的趣事,她还会咯咯的笑,但灵气不复从前,冰雪聪明的形象也大打折扣。我还是和她坐在一起听音乐,听她学唱刘德华的新歌“谢谢你的爱”。我们出去在村子附近闲转的时候,碰到了同村的几个小学同学,有一个叫娟的女孩,说话时,对她公然挑衅,我当时很生气,为她狗眼看人低的语气和态度,而琴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不敬和戏谑!说实话,我为她的变故感到十分难受。
几个月以后,她家从村里搬到了乡里,听说是哥嫂开的饭馆,她的父母已年迈所以一并跟了过去,她呢,因为生病,所以只能跟在父母身边。我去那里找过她两次,她嫂子的脸色很不好看,说话偶尔还会大声斥责,我明白,她是不想养活那一张张吃闲饭的嘴,她的父母也像万分愧疚似的,一个个低眉顺眼,不敢说任何反对的话,在那个家里,嫂子是绝对的权威。琴的样子和我前次见她几乎一样。她依旧和我随意聊天,谁做生意赔掉一大笔钱,谁一毕业就订婚了,谁又喜欢上谁了,还为那个美丽女孩咬破手指画了一朵血色玫瑰,当然她也不惜说起有关我家人的八卦,我听后只是尴尬一笑,知道她的身体情况,我并无不悦,反而觉得她虽有病缠身,对我这个昔日的朋友还牵挂着呢,不然怎么会如此热衷这样的情节。
到现在为止,我都对琴心智的变故大惑不解,一个那样热爱生活,那样性格明媚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变化呢?许多年后即便学了两年心理学知识的我,依然对此感到迷惑难解。难道是一些小伙伴都继续求学之路,而她因为父母年迈不能继续追梦了吗?还是她的生活里,确实遭遇了重大打击,才导致她性情大变,从而人生走入了低谷。她也许忘记了许多事,但,唯一没忘的是我们的友情,几次去她家,她都开心的不得了,劝我吃好吃的,对我说不尽的知心话。当然,我也注意到了她父母唉声叹气,痛苦不堪的表情。
许多年后,我知道,她的病其实并不严重,如果正确使用药物外加心理干预,完全是可控的或者说是可以康复的。但农村人的意识,还有经济不能自主的事实,这一切都把琴送上了绝境。
一年后,我离开家乡继续求学。寒假回来,本想再去看她,可是我无比心酸地听说了她的情况,她已远嫁,刚刚年逾20的女孩,还从未谈过一场恋爱呢,被家人做主,嫁给了远居深山的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据说是为了传宗接代。
我可怜的朋友,美好而纯真的琴,就这样像一件旧行李一样,被家人扔掉了。
从此以后,她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音讯全无。她再也没出现过,除了我无数次的午夜梦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