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岁是个寂寞无聊的年纪


我,二十八岁,未曾而立,已老。

七年前,我作为一名医生,到了一个地广人稀、没有高楼、很少平地的真正山镇工作。山镇很小,镇上的居民,除了政府办事人员,就多是医护人员了,在离开镇区的那个拐弯点,倒是有个道班,那规模,似乎比政府大院与我所在的医院加起来都大。街道旁零星散落着几间小卖部,几间农家饭店,历经几年,好像都由那个几变成了一。概括一下——此镇,荒凉。


在一个人口那么稀少的地方工作是什么体验?那当然是安逸,且无聊。一天看不了几个病人,一年下来没有几个住院,巴适得很。如果我接诊一个普通患者,甚至都可以一个人完成挂号、诊察、开药、收费、打针、发药等工作,完全不用担心有人排队有意见。有时候心里就想着说,要是有熟人来,我大概可以大声向他喊一声:来!我给你一条龙服务。但是,没有熟人来,生人都见不着几个。很多时候,安静得有些寂寞,有些无聊。

好多个早晨我都会想,今天天气好好,如果不在这山里,也许可以跟好友一起外出走走,去看看花,去钓钓鱼,去某地大家所想去。当然,想着能在城里的某些时候我也会想着,某位心仪挺久的女孩,我应该可以试着约一下了。寂寞的时候就是如此无聊,想到了某些美好,就不由自主地嘴角轻扬,即使很不切实际,也总想笑笑。

早起与黄昏之间,大概是我最乐观快乐的时候了,即使跟同事聊着聊着便无话可聊,也还可以聆听后山枝头的佚名鸟。也许是某些时候嫌我听得不够用心,鸟儿们偶尔还会光顾我的诊室。对远方来的精灵,我本该好好欣赏与招待的,却因职业习惯开口问候:您是哪里不舒服吗?从小精灵边扑打着翅膀边发出的嘶吼,我大概知道,它肯定在说——你才有病!

我的确是病了,病得不轻,几碗老母鸡炖蘑菇汤是补不好喽。治还是可以治,一样用鸡汤,不过,得往里头放几颗心,好些年了,知道方子,找不齐药材。偶尔能缓解一下没那么难受的,大概是那些旅行者停车进来问路之后的道谢;还有我的同事们偶尔说的早安晚安;以及附近村民们拿药之后的笑容了。于是我想着——要不每见着一个人,我就跟他说:谢谢!晚安,然后再给他一个能从1数到8颗牙的咧嘴笑,然后,每个人也许都能快快乐乐的……哎呀!果真得了这寂寞无聊的病,天天都这般无聊想着。

许是生性比较孤僻内向,我是比较喜欢黑夜降临前苍穹赐予的那道光的。每到黄昏,夕阳的余晖倾泻下来,落在这个小镇上,宿舍楼前楼顶,房间窗台床头,仿似都铺满了一层金,令得害怕被漆黑包围的心扉,泛起了亮光,多温暖。往往这时,原本刚回到宿舍准备洗澡做饭的我,像扛起全幅单反的模样,提拎着我的手机,走到小镇的“情人桥”上就是一顿胡乱猛拍。欣赏着美景,听着桥底的流水哗啦,我把手机揣回兜里,轻闭着眼,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想着——生活多美好!

感觉好像还缺了点什么,对了,美丽的景色与悦耳的声音都有了,那差的就是美人了。恍然的我赶紧又掏出手机,背对着夕阳,调整前置,“咔擦”一声快门……咳咳,忘了已经调了静音(尴尬qaq)。总之,瞧这身形,这角度,这笑容,多么的——普通。但是,谁在意呢?偌大一个镇,又见不着几个人,我不管,我最帅。每个晴天,我都如此,不知是不厌其烦,还是属实无聊。

在桥上看着等着山峦把阳光啃咬完,夜幕把蓝天白云侵蚀干净,我双手插在裤兜里,感受了几阵越来越冷的北风,就慢慢往回走了。每次回来的路上我都在想,这么一座连护栏都没有的残破小桥,为什么偏偏就叫“情人桥”?是曾经有人在此喜结连理,还是有人在此共投爱河?要是前者那还好,要是后者,底下水那么浅,离桥面也没有多高,搞不好无法共奔日月,还相互头上起个锥,然后爬起来看着对方都相互哈哈大笑,结果又一单连理了……呀呀呸的,怎么想结果都那么好,为什么我往桥上走的次数都好几排好几列“正”字了,咋滴都没见着一个村姑驻足呢?

终是夜幕不懂情,遮天蔽日一根筋。黑夜无可避免地照常来了,山看不清了,水看不清了,晚餐后散步的叫了名字都不应的你也看不清了。掌灯!Bingo,路灯亮起来了,终于看清了原来不是你,我记起来了,你早去别地了,只是我的心里老想着在围栏里的我偷偷望着公路对面的时候,有你在。回房吧,毕竟饭有护士美女在做了,菜也护士小姐姐择好洗好了,厨艺我也半点不如白衣天使,好贤惠!不愧是五岁小女孩的妈妈。

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是很无聊很孤单的,特别是各种原因所造成的自卑感,会因夜越深而越重,即使是想入非非也不得缓解。那么,王者荣耀还是和平精英?新浪微博还是快手抖音?决择是个难题,干脆听一听音乐,打开一听却都是情伤离别、遗憾抱怨,就更充满了一种失望消极的情绪了,这时好想有人解救一下好脱离这些该死的想法——“吃饭了!”美妙的声音传入耳内,我咧嘴笑了一下,也是八颗牙。

一顿美味下肚,我就会习惯性地想要走走,每次走到宿舍门前,就会习惯性地望望天,然后对着漆黑的夜,习惯性地皱皱眉,如往常一样返回房间,习惯性地躺下,继续消极无聊地想着鸡毛蒜皮与前世今生。

夜深了,就睡着了。

人每天都会做梦,也不知梦境里的我,是如现实里这般无聊,还是另一种乐观的二十九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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