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站着两个女生。一个扎着两条羊角辫,另一个的短发干净利落。一个脸上躁动着梅红色害羞,另一个显得风轻云淡。一个把头深深埋进脖子,另一个看着台下的老师和同学,带着好看的笑容。
教室黑板有着真正的黑色,凹凸不平的颗粒出现在肉眼可视的范围内,用360度不反光福利表达自己的善意。没有大理石地砖,没有空调,暗黄色的灯光洒在三十平米的狭窄空间内散发着原始的味道,温婉得像如没有化妆的音乐老师。
她们已经决定好要合唱的歌曲。在踏入初中校门的第一节音乐课上,最先走上讲台用歌声进行自我展示的机会降临在十二号和十三号身上。老师总爱抽和日期相同数字的学号。
羊角辫并不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她那五音不全的嗓音让她感受到这种音乐课形式深深的恶意。在这个并不熟悉的群体里,她似乎预见了讲台下那二十八个偷笑的嘴角,还有那虚弱敷衍的稀拉掌声。距离她站在这里已经过了两分钟,也许是一分五十五秒,总之对她来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尴尬地发不出任何音节,身体的每个部位僵硬无比,像被手足无措的感觉扼住喉咙,所有的挣扎都失去了意义。她开始期待脚下出现能容纳她的黑洞。但奇迹没有出现,暗淡的水泥地板仍然露出无懈可击的模样,似乎在嘲笑她的胆小无用。完了,这次丢脸丢大了,她想。
当短发女孩提出合唱的那刻,羊角辫第一次明白人真的会像小当家做的料理那样发光,现在那个从万丈光芒中向她走来的人就站在她身边。她认识这个会发光的人,小学五年级歌唱比赛的第二名,六年级时第一。这根救命稻草不仅及时而且牢靠,羊角辫激动地涨红了脸,梅红色有了向中国红过渡的趋势。
羊角辫终于度过了漫长的四分钟。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梦里,结局美好的梦境让她留恋,直到她回到座位上,直到她听见她说,这首歌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我们做朋友吧。
那首她们共同喜欢的歌----《小酒窝》,虽然盛行在2011年大部分女生的mp3里,但羊角辫是第一个和短发女孩合唱的人,这是短发女孩第一次主动听到有人说喜欢这首歌。第一个,第一次,带第一的东西总有一种魔力,进行时好奇雀跃,完成时如释重负,过去时甜美温馨,每种时态在所有类似聚合中显得独一无二,熠熠闪光。整整三年,她们像老夫妻般相敬如宾,不曾红过脸。羊角辫深信她是受到幸运女神庇护的lucky girl。
当然不包括现在。在雨中哭泣的羊角辫----哦羊角辫不再扎羊角辫,而是留了一头闷青色长发,现在只觉得她是世界上运气最差的人。上了大学的羊角辫(暂且这么称呼她吧,因为脆弱从未从她的身上离开)认识到自己遇见了一朵传说中的白莲花,抑制不住的眼泪随着被朋友欺骗的不解无奈一齐流进了寒冷的心里。瑟瑟发抖的羊角辫气愤地想把那朵在背后捅了她一刀还回头朝她微笑的白莲花同这该死的雨天一起埋进土里,永不见天日的那种。
那个让羊角辫受委屈的朋友不是短发女孩。事实上从上不同的高中开始,她们就很少联系。不是因为感情基础不稳固,而是两人达成的默契----不想像向其他同学那样进行千篇一律的寒暄,她们知道互问成绩只会让彼此越来越远。
让羊角辫想起短发女孩(她现在仍是齐耳短发)的声音从耳际飘进耳朵----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羊角辫哭得更厉害了,蔡卓妍的部分瞬间把她拉进回忆漩涡,那是短发女孩唱的。除了在音乐课上第一次合唱,她们还在寝室里,在阳台上、ktv里一起唱这首歌。初中的教室和操场,甚至厕所,每个一起待过的地方全部涌进羊角辫的脑海,过去的片段像温州下的雨似的绵延不绝。
羊角辫不假思索地点开了聊天窗口,尽管最近一次给她发消息还是两个月前。所有的委屈顺着无线电穿透阴云一齐飞到位于中国最南的城市。敲完最后一个字时雨停了。“站在第三者的角度,这是她的错。她辜负了那么好的你”,另一串字符经历同样的旅程出现在刚下过雨的城市。羊角辫忽然觉得很轻松,埋怨在相隔几千公里的那个人的信任中得到释怀,她莫名感到一个温暖的拥抱紧紧环住了她。芝麻点的事算什么呢,她收了伞,望着被暴雨洗过的蓝天想道。“我发现你的语言组织能力越来越强了,吐槽得很有水平”,随后而来的这句话让羊角辫瞬间膨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好哇,我的身后并非空无一人”,羊角辫擦干眼泪矫情回了这句话。
我现在正听着《小酒窝》,想着我的短发闺蜜,想着过去那个扎着羊角辫的自己,嘴角不自觉上扬。每一个音符都让人热泪盈眶。“最适合的朋友即使很久不见,坐下来就能一起吃火锅,问好也不需要。最好的友情是各自忙碌又互相牵挂。不用刻意想起,因为从未忘记”,偶然在微博看到的鸡汤将我们的友情描述得刚刚好。
是否你现在也在听《小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