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人物的悲情江湖
第三节 武冈镇
难得休息一整天,窗外还在下着雨,几个大爷大妈在锲而不舍的锻炼,车库门前排成一队,龙泉宝剑寒光闪闪。他们没有开音响,成全了我睡一个懒觉的奢望,嗯,我希望他们不厌其烦的活下去。
生活,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放弃了那些难以企及的高度,剩下的,都是美好的。琴瑟在御、火锅在等、二锅头在召唤……
说远了。我们回来。
我们今天说一下武冈镇,主角是金钱豹子汤隆。武冈镇,是李逵和汤隆偶遇的地方。我们看看当时的情景。
李逵看他屋里都是铁砧、铁锤、火炉、钳、凿家火,寻思道:“这人必是个打铁匠人,山寨里正用得着,何不叫他也去入伙?”李逵又道:“汉子,你通个姓名,教我知道。”那汉道:“小人姓汤名隆。父亲原是延安府知寨官来,因为打铁上遭际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叙用。近年父亲在任亡故,小人贪赌,流落在江湖上,因此权在此间打铁度日,入骨好使枪棒,为是自家浑身有麻点,人都叫小人做金钱豹子。敢问哥哥高姓大名?”李逵道:“我便是梁山泊好汉黑旋风李逵。”汤隆听了,再拜道:“多闻哥哥威名,谁想今日偶然得遇。”李逵道:“你在这里几时得发迹!不如跟我上梁山泊入伙,教你也做个头领。”汤隆道:“若得哥哥不弃,肯带携兄弟时,愿随鞭镫。”就拜李逵为兄。
在经济相对发达的宋朝,社会分工越来越细,铁匠铺在当时还算是朝阳产业,做铁匠的也算是高级蓝领,收入是不错的。娶妻生子买车买房都不成问题,姑娘们也都可以接受那句台词:遇到新东方铁匠,那就嫁了吧。
何况,这个汤隆手艺不错,连钩镰枪这种复杂兵器都能打造出来,其他的东西自然不在话下。
而且,汤隆也算是将门之后,他爹做过知寨,和小李广花荣是同级干部。还有此人武功虽然说不上好,但估计在武冈镇这个小地方应该吃得开。
有手艺,有武功,有身世,如果老老实实的干好铁匠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我估计汤隆至少能混个小康生活。但从书中我们看到,汤隆绝对是穷困潦倒,家里破屋残席。所以,李逵一提“发迹”两个字,他二话没说就要上梁山“造反”了。
那么,汤隆为什么就混到这个份儿上了呢?嗯,不过就是“贪赌”二字。你要他拿出什么“血泪史”,我估计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这位“产业工人”上梁山造反的唯一目的,就是“发迹”。
而这种人,为了“发迹”,他可以不择手段。
我们看汤隆到了梁山,基本没有什么礼遇,宋江也不是小镇上的姑娘,没有对这位“铁匠”高看一眼。
汤隆马上察觉了,隐约知道自己跟错了大哥,何况,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亲眼看到了天目将彭屺和轰天雷凌振受到的重视。
怎么办?靠自己的结拜大哥李逵?这个二傻子什么都不懂。幸亏,机会终于来了,呼延灼带来了铁甲连环马,梁山需要钩镰枪。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而这次,汤隆要抛开李逵,独自行动。我们看。
次日,厅上大聚会众头领。饮酒之间,宋江与众又商议破连环马之策。正无良法,只见金钱豹子汤隆起身道:“小子不材,愿献一计。除是得这般军器,和我一个哥哥,可以破得连环甲马。”吴学究便问道:“贤弟,你且说用何等军器?你那个令亲哥哥是谁?”
话说当时汤隆对众头领说道:“小可是祖代打造军器为生。先父因此艺上遭际老种经略相公,得做延安知寨。先朝曾用这连环甲马取胜。欲破阵时,须用钩镰枪可破。汤隆祖传已有画样在此,若要打造便可下手。汤隆虽是会打,却不会使。若要会使的人,只除非是我那个姑舅哥哥。他在东京,见做金枪班教师。这钩镰枪法,只有他一个教头。他家祖传习学,不教外人。或是马上,或是步行,都有法则。端的使动神出鬼没。”
就这样,很轻松的就把自己的表哥给卖了。而且,这个人很会找买主。我们看。
汤隆道:“你若盗的甲来,我便包办赚他上山。”宋江问道:“你如何去赚他上山?”汤隆去宋江耳边低低说了数句。宋江笑道:“此计大妙!”
汤隆不仅绕开了李逵,而且绕开了晁盖,他一眼就看出了梁山泊的真正主宰者。我们再看看他在自己表哥面前的表演吧。
汤隆见了徐宁,纳头拜下,说道:“哥哥一向安乐!”徐宁答道:“闻知舅舅归天去了,一者官身羁绊,二乃路途遥远,不能前来吊问。并不知兄弟信息,一向正在何处?今次自何而来?”汤隆道:“言之不尽。自从父亲亡故之后,时乖命蹇,一向流落江湖。今从山东径来京师探望兄长。”徐宁道:“兄弟少坐。”便叫安排酒食相待。汤隆去包袱内取出两锭蒜条金,重二十两,送与徐宁,说道:“先父临终之日,留下这些东西,教寄与哥哥做遗念。为因无心腹之人,不曾捎来。今次兄弟特地到京师纳还哥哥。”徐宁道:“感承舅舅如此挂念。我又不曾有半分孝顺之心,怎地报答?”汤隆道:“哥哥休恁地说。先父在日之时,只是想念哥哥这一身武艺,只恨山遥水远,不能勾相见一面,因此留这些物与哥哥做遗念。”徐宁谢了汤隆,交收过了,且安排酒来管待。
这一段还有点意思,我们分析一下。
先说徐宁,你舅舅死了,你因为路远都不去看一下,可是为了一副雁翎甲,你可以不远千里的追踪,这个人品确实不咋滴。
而且呢?似乎头脑也有点问题,既然这个表弟时乖命蹇,那么还会不远千里的来给自己送钱?自己留着花不好吗?
更何况,哪有留钱做“遗念”的道理?你要是说留下什么物件还说的过去,这个世界上还有留钱做遗物的道理?那这钱还让不让人花?
所谓利令智昏,我估计徐宁此刻一定是昏了头,他竟然把钱收下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或许以为这个表弟是来走自己的门路的。穷亲戚上门,自然要摆摆谱,以此显示自己的能量。反正徐宁此刻头脑发热,已经认下了这个来历不明的表弟。没有发现一点破绽,没有一丝的怀疑。
然后,就被表弟一步步骗到了梁山。最后,说了那句名言:都是兄弟毁了我也。
汤隆道:“我又教哥哥再知一件事来:在半路上撞见一伙客人,我把哥哥的雁翎甲穿了,搽画了脸,说哥哥名姓,劫了那伙客人的财物。这早晚,东京已自遍行文书捉拿哥哥。”
从这句话里,我没有看出丝毫的歉疚,而是满满的得意。
而此后,汤隆马上升任梁山主管后勤工作的主要领导。卖人,就要卖兄弟,或者把一个兄弟卖给另一个兄弟。在江湖上,最好卖的不是义气,不是感情,而是随时可以套现的兄弟。估计,徐宁这样成色的兄弟,抵得上三环内的两套房产。
而对于这样的买卖,这样的“造反”,理论上的依据是必须要有的。我们看宋江怎么说。
宋江执杯向前(对徐宁)陪告道:“见今宋江暂居水泊,专待朝廷招安,尽忠竭力报国,非敢贪财好杀,行不仁不义之事。万望观察怜此真情,一同替天行道。”
嗯,替天行道,这个理由很崇高,崇高到可以为此出卖一切。理论家是“造反”的必需品,古今中外,层出不穷,如同永远都不会灭绝的屎壳郎。
他们一边在卖人,一边在唱高调,唱高调是为了更好的卖人,卖人是为了把高调唱的更响亮。只有唱高调,才会聚拢更多的人充当柜台的货物,而柜台货物的品类俱全才会更方便的叫卖。
而那些被叫卖的货物,在被卖来卖去的生涯里,懵懵懂懂的度过自己的余生,或许还在享受流通的快感。
说到这里吧,有点累。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连着睡两个懒觉。
但是,窗外的大爷大妈们似乎在无言的告诉我,睡懒觉,既不是青年人的专利,更不属于老年人。
即便没有音响的伴奏,所有的程序还是要继续走下去,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