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彼岸离人心上秋
我并不迷信。
但是有时候有些事，却又是当代科学难以解释的。
就像一直活在我的听说里的那个大哥哥。
那个大哥哥应该是跟我五哥年龄相仿。小时候我家住的房子是原先村里边的厅堂，那是比我们村的祠堂还年老的青砖房。我家和大哥哥家属同一房的，自然比旁的房要亲近些。又加上大哥哥家住在上条街，我家住在下条街，他和哥哥又是同龄人，来往就更加密切了。
听母亲说，大哥哥那时候不用上学，天天有空了就来我家串门子。他家饭又比我家早，于是经常在吃完饭的时候过来我家唠家常，顺便帮忙带小孩（那小孩就是我）。可惜我那会儿太小，小到要人家天天抱着，所以对大哥哥对我的好完全没印象。但从母亲的述说中，我能想象出来那个场景：一个热闹的家里，饭菜刚刚上桌，女主人一边刚刚做完饭还没有来得及开吃，得赶紧把哭闹的孩子喂饱，儿子没空带妹妹，因为他要赶着吃完饭去上学……正值这手忙脚乱的档儿，大哥哥来了，他熟门熟路地接过小孩，坐在一旁耐心地给她喂饭。然后待她吃饱了就抱着她逗她玩，直到女孩睡着或是待到女主人有空接手才离开。
从母亲的回忆里，我知道原来在我幼儿时期有个未曾谋面的大哥哥一直爱着我，宠着我。
但是，上天眷顾我的同时，却对大哥哥异常残忍。
大哥哥在有一年的夏天里和小伙伴去山塘游水，然后，再没有回来……
因为未成年，属于不吉利的死亡，按族规不能进祠堂，也不能葬于家族集体墓地。于是他的瘦小的尸身被他家人草草地安置在后山他家的菜园里。
那山就像个圆锥，圆锥顶是属于我家的地盘，那是一个不用篱笆的山顶菜园。周围一圈全是竹子，足以把园子围个密实。
在那绿色的竹篱笆里边有哥哥种的橘子树，柿子树和橙子树，当然，还有杨梅树。
每年的端午时节，母亲总会让我趁礼拜去那里把杨梅摘花回来晒。
那一天早上，我提着竹篓非常好心情地又去摘杨梅了。山上不仅空气凉快清新，还特别的静，静到只有我脚踩树枝咯咯响、以及站在枝头吃那最鲜最红甜的杨梅的滋滋声。安静的环境总能让人做事事半功倍，很快我就把树上熟的杨梅挑摘完了，于是下到树下把刚刚够不着，敲打下来的杨梅捡一捡。
都说人有着第六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那一天，我是真的有感觉，所谓的第六感强烈。话说正当我捡杨梅捡得得专心时 ，第六感告诉我，前方有异样，我无意识地被指引往那边瞄了一眼。这一眼看去，以为自己眼花了。
瞧那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双布鞋，再往上则是一身麻布长衫……我知道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一边手不停地继续干活一边纳闷：奇怪，怎么会看到一个男人在那里?而且是穿着鲁迅那样的长衫的男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有人穿长衫？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身边有人穿过长衫呀。我怎么我突然看到长衫？不不，一定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才会青天白日做梦梦见鲁迅……可是，不对呀，刚刚明明是有人在看着我呀，就站在那儿呀，慢着，那人长啥样呢？于是脑子迅速回归，调转视线抬头往前看，傻眼了，什么影子也没有哇。仔细再看一遍，确定以及肯定是真没有人影，只不过，在刚刚的那个人站立的位置，出现了一直活蹦乱跳的鸟儿，一直在上蹿下蹿。
啥都没有发现，不免失望。于是收回心思继续干活。待我把掉落在草地的杨梅捡拾完毕，就带着我的成果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吃完早饭了，发现姐姐也回来了。她们一起在客厅聊天。见我回来，催我赶紧洗手吃饭。手是洗了，饭也吃上了，可牙齿酸软嚼不动啊。都怪自己贪嘴——吃了太多杨梅了。漫长的吃饭时间里，跟她们说起了早上令人纳闷的事。她们相互对视一眼，闭口不谈这话题，母亲除了催我快点吃饭，还安慰我说没事。
可是，之后我就发现了一件怪事。自那早上的诡遇之后，母亲再没有让我一个人去过那山园。每次不是有家长陪同就是吩咐侄子与我同去。刚开始没有发觉异常。直到有几次我想一个人去山园摘果，都被母亲拦下了。又于偶然间听到母亲和姐说起我之前遇到的那事。心中纳闷，于是问母亲当初不是告诉我说没事吗，怎么她们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而且对此事如此严肃?
母亲这时才说了实话。说我看见的人，的确是确有其人，且是在我小时候经常带我的一个人。那是一个非常喜欢我的本族男孩子，他打小就爱穿长衫。以前在世时非常喜欢来家里玩，每次来了都要抱你，逗你……只是后来的有一天里，他和同村的另一个玩伴一块去山塘游水，再没有回来，而那个同伴因为害怕不仅没敢说实话，还逃到别处去躲了几天才回家，直到尸体被水泡久了自己漂浮在山塘，被人发现……
因为是意外身亡，且不是年老之人，算是夭折的，因而没有进祠堂的资格，他家里就草草把他埋在了后山的半山腰那边——他家的地里头。他家的地往上就是我家的果菜园。
母亲说，许是我独自在园里干活，他知道了，上来看看我，毕竟这么多年未见……听你说那么高的人穿着长衫，不会错的，就是他……
都说不知者不怕，真真是如此。
然而被母亲如此一说，我是真的打心里有了怕意。另一方面又在想，如果真有鬼神之灵，那那个大哥哥是真的很宠我，那么多年了，他竟还记得我，母亲都说按年龄计算，他这时候也应该是个年轻气壮的小伙子了。莫名间竟又觉得甚是感动。为着这份长情。
后来的我再不敢一个人独自前去那果菜园。虽然我知道即使他真的存在，他也不会伤害我，但我想着有着这么一个想着我的“人”，自己一出现他肯定会来看我，心里还是觉得不够镇定。
再后来的一天，母亲和我还有侄子侄女一起去那园里。母亲在干活，我则偶尔帮帮忙，其实在拍花花草草，侄子侄女在树下玩耍。
突然他们两个非常兴奋，一直喊我们看鸟，我正纳闷，本想不搭理他们这两小屁孩，不经意地一抬头却发现，茶树枝头真有两只棕色羽毛的鸟。
两只鸟并立在一处，显然是恩爱的一家。很少见这么奇怪的一幕，那两小屁孩在树下喊叫得那么大声，竟没有一点惊动到它们。直到我惊喜异常地傻站着欣赏了良久，想起要拍下这一幕，拿手机对着它们定格的时候，它们好像才感觉到有人靠近，噗嗤噗嗤地震动翅膀相继飞走了。懊恼没有拍好之余，回想，是否是大哥哥来看我们?两只鸟一起出现，是不是想告诉我，他现在在那边过得很好，已经有了灵魂的伴侣了，这次是特意带过来让我看看……
希望真是我想的这样。
爱没有生死之界，没有时间的隔碍。
爱可以很纯粹，可以很长情。跨越时间的长河仍然此心不变。
只是，这种纯粹，大概如同那个大哥哥一样，只存在于我的听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