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因我在这九重天上并没有朋友,当然我原在这世间也并没有真正的朋友,所以我的性格从来都是凉凉的,从未对谁展示过热切的情谊。此时被一美人儿搭讪,便有些飘飘然不知所措,药君在修行课业方面对我管教指点,但在别的方面尤其是待客之道,却从未指点一二,因着我极少需和旁人接触,我只绞着衣角并不知如何搭话,半晌挤出了一句:“我也第一次见到曼陀罗华,甚美甚美。”
她笑得花枝乱颤,从那以后时常到药圃来同我说说话,时不时的还拉着我结伴出行,今日是太上老君讲道,明日是灵宝天尊的诗会,一路行去都能听得各处仙娥神君赞许云华仙子好心肠,对花界同类的照拂甚是公允,对我这个野路子毒花也照顾有加,我当时极单纯地觉得她是真心待我的,见我独自闷得慌带我散散心,一来二去我便觉得她约莫是我此生的第一个朋友吧。
这时场景又开始断断续续散开,我感觉一阵头疼欲裂,灵台也连带迷糊了起来,回忆什么的真是让人耗费心神的事情啊,我心里苦笑着,适才那段记忆是这般酸涩,清晰得我的口舌都感觉发麻了,却又仿若在看别人的故事一般的不真实。晕眩的感觉一阵阵袭入我的脑海,慢慢地我再次陷入了昏睡。
灵台再次清明时,是因为我感觉着有只冰凉冰凉的手在我的额间拂过,依旧是之前的那个声音,絮絮叨叨着:“阿落,明日我便要随司战神君到仙妖交界的卸剑山驻扎,约莫会有几年无法来看你了,你这小亭我已设了结界,你就安心在此修养,等我回来。”说罢用手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
我被他一触碰,灵台又清明了几分,各种场景在眼前飞速而过,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
那日是仙界百年一次的春祭会,祭奠在洪荒时期应劫的远古神祇。
洪荒时期我曾在仙史中粗略看过一看,算得上是三界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人界因人类的贪婪欲望而战争频频,天降灾祸欲灭其全族。
书上记载彼时天地都裂开了巨大的口子,猛兽横行洪水肆虐瘟疫遍布,仙界的神祇秉着怜悯之心,一部分以身修补天地,一部分下界拯救苍生,妖界趁火打劫在人界与仙界时不时地添上点乱子,最后等三界稳定时,远古神祇已只余了最后的三位,齐光,尧元,崇宇三位上神。
齐光上神乃是盘古天神和女娲娘娘的唯一血脉,真身是三界最尊贵的珍兽白泽,传说他的血有改天换地之功效,被妖族所觊觎。当年他的父神用了所有的修为止住了天地裂口的扩散,最后用天神之身承了人类这一滔天浩劫,而母神收集了仙界灵石修补了天之裂口,用自己的肉身填补了地之裂口,最后两人双双消亡。
而彼时齐光上神尚还是襁褓中的小童,他的叔父辈仙才济济,但接二连三都在应劫或下界后沉睡的沉睡消亡的消亡,最后在洪荒末期,他的三位叔叔应龙,武罗,英招,在妖族大举进攻仙界时,历经血战御敌,平息战乱之后把三人余下的所有仙力注入他体内,以求他可自保不被妖物染指,而三位上神皆是力竭而亡消亡于三界。
齐光上神集三位远古神祇的灵力再加上自身修为,是三界中最强最尊贵的上神,但他从不插手三界任何纷争,也不在仙界担任神职,当然这并不是书上记载的,而是仙娥们闲来无事总爱把仙界那些尚未婚配的男神品头论足一番,而我每每躲在墙角看书都被迫听了个遍。
我曾听云华甚是骄傲地对我介绍:“齐光上神如果想做天帝,现任天帝也会将帝位拱手相让,只是他生性闲云野鹤,是三界的一缕清风,众人皆称他为清风公子。”
不知为何听闻公子二字,倒让我觉得他像是戏本子里会在后院与深闺小姐私会的落魄书生,甚让我觉得他高贵不起来。堂堂一介上神不多做些为天界谋福利的好事,却整日游手好闲,实在说不过去。“他平素都隐居于风雅殿,从不待客,哪怕天帝要见他也是需要提了拜贴,照他的心情行事。但春祭会他从未缺席,拜祭仪式素来由他开场。”云华一说起清风公子总有些絮絮叨叨,不太符合她一神族女仙的端庄形象。
去春祭会的路上她已经提到了清风公子不下二十次,可我心里只惦记着鱼尾草的长势。今早日头甚好,我正给鱼尾草打上遮棚,浇上水在翻草根的花泥,云华便来唤我去春祭会凑个热闹,我本是不愿去的,来来回回同她出去玩耍了几回都让我无聊得紧,这九重天上的活动不是讲经布道就是琴棋书画,着实无趣。我倒是挺向往人间的各种节日的,看了那些戏本子里,过年吃水饺上元吃元宵中秋吃月饼,多热闹多好吃呀,不似这天上,讲经啥的楞是一天连个果子都不叫人吃,每回都饿得我饥肠辘辘。
“你倒是走快些呀。”云华在我前方三四步路站停回头催促我,她想伸手来拉我,可见我这蓬头垢脸模样再加衣裙上斑驳的花泥就略微尴尬的把手收了回去。
我不太懂如何与同类来往,可我此生最大的优点就是会看脸色,我悄悄把手心在背后用力蹭了蹭,边跟上她的脚步讪笑道:“要不我回去换身衣裳,一定速去速回。”
“这样甚好,别换,我们快些走,要赶不上清风公子的出场了。”云华边说边扯了我一角衣袖快步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