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简论七十八(春申君列传)
形势一变,则王孙贵胄,乃与庶民同命。嗟乎!势之不可以恃也!
秦之大欲,岂能口舌动之乎?连年征战,士卒疲惫,仁义不施,徒以力取天下,恃其强耳。
然强弱之势,终不易乎?纵强可恃,能恃其永乎!造孽天下,犹冀其善待,岂可得乎?!天下之人,能尽诛乎?天下之士,能永奴之乎?
战国四君子,有一于是焉,则能约纵,合六国之师,与强秦抗衡中国。然终无济于事者,缘各怀异志,欲坐观人斗,从中取利。于是纵散约解,再无複合之日矣。
秦不惜散尽国库之金玉,以离析六国之君臣。六国何惜乎?将以之资秦乎?徒为秦做守财奴也。国破家亡之日,留此阿堵物何用?徒遗人累耳。
李园、赵高,皆似弱人也,故潜伏之久,而人莫之知也。然李园倾楚,赵高灭秦,其孰能料之?且李园蓄死士谋春申久矣,国人颇有知之者,而春申浑然不觉。至朱英亡走,犹不自觉。以人臣而觊望人主之位,鲜有不被祸者!何哉?无德无能,人必不服,是处危也。春申不察,丧心病狂,利令智昏,宜乎其为纵约之未成也。
春申为楚相,即应恭自谨持,偶失礼于王子,亦不致身戮名裂。尽忠王事,急天下之所急,当此家国倾覆,危如累卵之时,举贤常恐不尽,下士唯恐不周,任能如恐不至,驱策群力,即不能免,犹望全身。乃与奸人,谋危社稷,欲秽乱宫闱,取而代之,此真丧心病狂矣!幼子既立,欲杜人口,避之犹恐不及,安能冀其任以国事哉?
春申此举,非出公心,乃欲固位保禄,永享富贵,于是无所不用其极矣!夫私心自用,此贤者所以去也。
当其与李园兄妹设谋,即知其老辣刚戾,此辈一日得志,善人无遗类矣!犹以弱人视之,不知祸之且至。是久处富贵,心志销磨,忧惧皆失,履危蹈死而不自知也。
当其说昭王,脱太子,一片公心,可昭天日。即秦君臣,犹服其忠,慕其义,是以全身而归楚。至其相楚既久,远贤人,近奸佞,非为国计,乃为己身,贤人亡去,直臣杜口。遍国中皆知之,犹不自觉,是岂谓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