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个晚上,一个梦都没做。我醒来时,日头已高。太阳照常升起,我已经把昨天的事儿忘了。
早晨的阳光依旧滚烫。我站在队列里的时候,煎熬开始了。然而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把这煎熬熬成一锅快乐。
练习开始,别人便步走,我走蛇形步。队伍跟着我开始变形。我想,我要是站在排头,恐怕效果还要明显些。可惜,我这样的身高体量只能站在队伍中间偏后的位置。
队伍一乱,教官就发现了。他又开始对我瞪眼,大吼。我只在他吼的时候才回到队伍中。他一不注意我就又开始我的功课。
其实我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小的时候,我也是个乖巧的孩子,听大人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玩,幼儿园时得大红花、小红花的,很多时候贴在额头上。曾经那也让我颇为自豪和骄傲,当然家里人然夸我、老师夸我是再正常不过了。
小学初段那三年,我的成绩从来都是班级前三。没有老师不喜欢我:我活泼,嘴甜,长得富态喜人。你说这样的小孩是不是很吃得开。
三年级一结束,我突然对这样的生活腻了,我不想整天就那样做个貌似上进的优秀生了。仿佛三年的小学生活已经让我享受尽了所有因为规矩而得到的快乐。我觉得那很肤浅,人应该活出自己的样子来。现在想想,我是不是过于早熟了。但是班上很早就谈恋爱的几对男女同学我是看不上眼的,他们太幼稚。
在我想这些的时候,队列忽然有些异样,所有人都安静了,不再有嬉笑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向四周一看,老班一脸严肃地站在操场边上看着我们。
队列训练最终是要比赛的,成绩是要用来考核滴,这成绩是和老班的班主任津贴关联的,老班不是差这几个钱,他要面子,要尊严,他看重这初始的成绩。
老班走近队伍,对教官说:“董老师,暂停一下,可以吗?”教官没有丝毫犹豫下达了立定的口令。
老班用手指着我:“那个同学,你出列。”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老班一直埋伏在那里,一直在看我们,来抓我们的错处。老班耍阴谋,我想想,不对,老班这是阳谋。他在太阳底下,只是我没看见而已。
我出列。
老班对教官说:“您继续.”
对着我,老班下达了一个口令:“立正!”
这个我会,立即装模做样地站直了身体,笑嘻嘻地对老班说:“老师,你看我的军姿可标准?”
老班很严肃的说:“队列里,我看了一下,别的同学都很认真,只有你一个人不够好,你说呢?”
老班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虽然这事实只是他看到的事实。对于讲大道理的老师,我向来觉得我的应对是游刃有余的。对于只讲事实的人,我还是有点怵,错对都摆在那儿。
老班接着说:“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老师。”
“既然没有,做好事应该的吧?”
“应该的。”
“那你能不能做好?”
“我不敢保证,老师。”
“是吗?”老班有点惊讶,估计以前问话问到这个程度大多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而我,给了他一个不同的。
“每天吃饭吗?”
这是什么问题,不吃饭还不得饿死,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吃。”
“饭里有石子,你怎么办?”
“挑出来,扔掉。”
“好吧,我欣赏你的坦率。但既然你在队列里不能做好,影响整个班级。你说了,挑出来。我不会扔掉你。你就看别人操练吧。这,不是商量,是命令!”老班严厉地说。
老班翻起脸来也这么快,和别的老师似乎也没有区别;老班的霸道来得如此犀利,一点不给你反驳的机会。命令,为什么是命令?
“哦,忘了回答你开始的提问。你的军姿蛮标准。就这样站着,看其他同学练习!”一个人真不能显摆,显摆就是一个坑。老班是个人物。我挖的坑老班一眼就能看到。
我站着看我的十班。没有了我。队伍里没有了笑声,队形似乎开始有了样子。那些嘻嘻哈哈的家伙开始一本正经。我知道这都是假象。几分钟,一群乌合之众就变成能征善战的部队,那么我们这个国家每年八月军训不是一下子凭空多出上千万军队,美国人还不得吓死。
别人在走着,我站着,还得挺直身板。老班就在不远处的树下盯着我们。汗水从头发里涌出来,从脸上淌下来。我觉得浑身都在冒汗。一个胖人,一个像我这样的胖人最怕热。我的同学们抛弃了我。我不在他们的那一群里。这会儿我觉得有些孤单。鹤立鸡群和鸡立鹤群都是一样的。
煎熬的时间最漫长。我恨太阳,你怎么这么猛;我恨树荫,你怎么这么远。我想念棒冰,望梅也不能止渴,我想念电风扇,哪怕蒲扇也可以。
我可以反抗吗?我摇了摇头。一下子掐死了这个念头。我怎么来的我是知道的。老班是不能轻易反的。教官我反什么,队伍里没有我。况且和他对打我似乎没有他壮。
终于,终于,教官收队了。我的同学疯一般的跑向树荫,他们解放了。我也想,此时我看见老班向我走来。我硬挺着。
“不错,站的挺好。我发现你这个同学优点很明显,做事很认真。不过,也有不足,就是不太合群。这样,以后他们站军姿的时候,你一个人练走路;他们练走路的时候,你练军姿。”老班说完,对我笑笑,我觉得有点瘆人:老班,你不带这么玩儿的。你一定要我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吗,是要孤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