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跟我妈出柜了。
“我不喜欢男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妈和我正在叠纸元宝,没错就是那种给亡人烧纸用的纸元宝,明天烧纸用。
朋友跟我说你不可能瞒一辈子时我总说:时机没到。
还有什么时机比这种时候更合适呢?(不是
早些时候我以为这样的坦白会发生在30岁左右,被催婚催到生无可恋了,逼到退无可退了,把牌一亮,大不了鱼死网破——很经典很传统。直到去年,来之不易的单身生活(笑)给了我时间来检阅自我,推翻自我。期间我在学校里昼夜颠倒暴食酗酒,我妈生了场大病瞒着我偷偷做完了手术。这一年对谁来说都不好过。
她的反应平静得让人疑惑她是不是当这是玩笑,于是我试探性地接着说:“你知道不喜欢男的意味着什么吧,意味着我喜欢女的。”
这几个字打起来轻松,说出来心里都是在使着劲儿的。她说:“嗯,其实我一早就感觉得到。”
一直以来我都相信,太亲密的人之间是很难有秘密的。已然如蛛网交织在一起的人生里,是风动还是你的心在动我都一清二楚。只是为了关系要延续,你佯装没事,我就佯装不知。
“你看书多想法多,主意也正,你自己想好了自己的选择妈妈管不了。小时候我们的教育方式就错了,大了不能接着错下去。”
“也不算选择吧,只是一种自我认知,在这件事上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嗯。那这种,现在可以结婚吗?”
“还不能。”
“哦哦。”
向湖里丢一枚石子,不消一分钟湖面就会回归平静。但你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有一块石头留在了湖底。
有一块石头留在了我妈的心底。
二十年来我们每一次争吵、每一次欺骗、每一次相顾无言就留下一块石头。
妈妈的心是鹅卵石铺满水底的湖。
在这本该长舒一口气的时刻,我脑中却是《我与地坛》里那句——“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
欺骗有欺骗之重,诚实亦有诚实之重。
那巨石不只是西西弗斯的,亦是我们的。
我无意于以一种悲观的角度看待这一切,感受只是瞬时的,或许我对世界常常悲观,但对个人总是乐观。有些话讲出来了,便不再属于我。这份感受我从脑骨里细细剔除,精心琢饰后交付出去,也只是为了不受其困。
姑妄言之,姑妄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