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婴孩真像小时候的乐乐，透过昏花的视线，我不错眼珠地注视着趴在门边病床上的这个男婴。他大概只有四、五个月大，正努力地支撑着两只小胳膊，费力地抬起头望着窗旁的护士和我。我看着他，眼前浮现的是乐乐这么大时候的样子，也穿着这和尚领的偏襟棉线衣，露着嫩嫩的抻长的小脖子，小脑袋使劲地向后扬着，两只小胳膊用力地支撑着。我的眼睛视力不好，没有戴眼镜，看着这个孩子就是乐乐了，简直一模一样。真的很想乐乐啊。
我在市妇幼保健院皮肤科的处置室，要冷冻掉左臂上的疣，这个孩子是来换药的，他的爸爸妈妈真年轻啊，看上去就是两个大学生吗！我们当年也是这么年轻吗？孩子被妈妈抱起，平放，展开双臂，露出小小的胸脯，护士将两片浸了药水的纱布轻轻地放在他的小胸脯上，我远远地望着，他的小胳臂一动不动，乖乖的，想他是在感受这药布的清凉、舒适。
乐乐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乖的。大概两岁时他因为发烧而惊厥，我们抱他到医院，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他苏醒过来，睁开眼睛，清澈的双眸闪现着不解和陌生，一眼看见了妈妈，才露出安定的神色，并没有吵闹，而是安静地接受着医生的检查。那一刻做父母的该是多么心疼啊，那眼神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更小的时候，他还不会说话，一天夜里，他睡在我身旁，却总是唧唧呶呶、哭哭啼啼，一阵儿一阵儿地，让人睡不好觉。爸爸有些急眼了，想拍他两巴掌，我拦住了，说，孩子肯定是哪不舒服了，打开灯看看。这一看，可了不得，孩子的小脸儿上东一块西一块地肿胀了起来，再看胸脯上，也有，马上起来去了医院。原来乐乐得的是荨麻疹，医生给开了一些内服和外洗的药，回到家里，奶奶精心地护理着，又是吃又是洗，几天后终于好了。
乐乐小的时候有病住院都是奶奶、姥姥两家老人在医院照料，爸爸妈妈工作忙，只是在晚间来陪护，中午来看看。多亏有了老人们的帮助，爸爸妈妈才不至于疲于奔命，乐乐由这么多人精心照料，病也好得快。
记忆中最深刻的还有一件事，乐乐由于生病而变得更加敏感、聪颖起来。一天晚上，我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故事的名字叫《小狐狸打针》。当我讲到“大象医生告诉小狐狸的爸爸、妈妈：小狐狸得了重感冒，要打一针才能好”时，乐乐竟然伸出小手指指着下一幅图画，抢在我之前，很快地讲了起来：“打针有点疼，可小狐狸很勇敢，咬咬牙，不哭也不闹。”我很吃惊，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居然还讲得这么流利？急忙夸了他，他受到表扬很开心，下面的故事，就是我们俩共同讲了，我讲一段，他讲一段。从此乐乐就会背诵故事、讲故事了，全家人都很开心。
我最遗憾的事是乐乐脸蛋上落下了一处疤痕。那是他上小学三年级时，生了水痘。我那时工作忙，要迎接省里的检查。我把他送到奶奶家养病。整整一周我们加班到夜里12点，我没有时间去看他，其实放在奶奶家，我是非常放心的。后来，单位领导不忍心了，告诉我放下工作，回家看孩子。到家后，我看见乐乐的水痘已全部结痂，快好了，只是左脸蛋上有一个痂不小心被手巾刮掉了，留下了一个红红的小坑，挺显眼。我很心疼，总是自责，如果有我在身边，能不能更小心、更注意而不会落下这个疤痕？直至今日，这个疤仍旧是乐乐身上唯一的疤痕。
从小到大，乐乐感冒发烧，妈妈都是第一个发现者，只要用嘴唇试一下乐乐的额头就知道他是否发烧了，比温度计还好用，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母子连心吧！
不知怎么了，现在总是想起乐乐小的时候。也许是老了，更喜欢小孩儿；也许是乐乐大了，不再让父母操心了，父母也便更寂寞了。总之，如果再想与小孩子长相厮守，应当是乐乐有了小孩儿的时候了。
2019年4月20日上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