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为爱伤害

杨磊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和涂燕的第二次见面会在东河区分局刑警大队。

“燕姐，你刚才说，你杀了人？”

“你是？哦，我知道，你是那个来讨水喝的好心人。”

“是我。你刚才说的杀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的，我杀了我哥。”涂燕的表情异常的沉着冷静，苍白的脸与身上的白裙融为一体。忧伤的眸子困在空洞无边的眼底，思绪随回忆飘荡到很远很远的过去。她回到了那个美丽的小村庄，想起了那些被岁月的尘埃淹埋已久的往事，还有自己曾经说过的美丽而虚假的诺言。

“哥，你的手都流血了，你一定很痛，都怪我，呜呜呜......”

“你别哭，哥一点都不痛。”

“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说是你拿的钱，明明是我偷妈妈的钱去买雪糕吃了。”

“因为我不想你被爸打。”

“哥，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我这么坏。”

“你不坏，你是我的妹妹，做什么事都不坏。”

“我做什么事你都会帮我吗？”

“当然了，你记住，有问题就找哥帮忙。”

“哥，我长大了会嫁给你吗？”

“不会。你是我的妹妹，不能嫁给我。”

“我又不是你的亲妹妹。你想要娶我吗？”

“我......爸妈不会答应的。”

“那我们两个一起偷偷跑掉，找个没人的地方活下去。”

“你真的想嫁给我吗？你那么漂亮，我那么丑。”

“不，哥你一点也不丑！”

“好的，那哥等你长大。”

童年时许下的承诺就像一首美丽动听的童谣，长大后它却失去了飞翔的翅膀，再也不能在成人的世界里自由地哼唱。长大后的她依然漂亮自私，长大后的哥哥依然丑陋善良。她觉得自己其实很丑，但他却觉得她一直很美。她为了自己喜欢的那个“他”而不顾一切，他为了自己喜欢的她而不顾一切。

她觉得自己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她急于想要兑现儿时曾经许下的承诺，但她真的是想要补偿吗？那只是她自己寻找的一个美丽借口，当他待她如稀世珍宝般温柔疼爱时，当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近似疯狂地发泄他对她的满腔爱意时，眼泪从她的眼角慢慢流淌出来。是的，他是爱她的，那是一个深爱她的人，在做着深爱她的事。但是她心里面的那个“他”呢，“他”真的根本不爱她，“他”一点都不爱她，但是为什么？她却依然想要不顾一切地爱着“他”？她的心如刀割般疼痛，为了爱她的他，更为了不爱她的“他”。

一场因爱燃烧的暴风雨渐渐趋于平静，涂山峰终于如淤泥般瘫倒在床上，鼾声如雷。他苍白的脸上溢着满足，宽大的嘴巴微微翘起，仿佛挂着一抹幸福的微笑。涂燕觉得现在的他，看起来是那么美，纯净得像个天使，而自己，丑陋得像是刚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魔。

“哥，你说过，无论我做什么事，你都会帮我是吗？”

“我不希望你去伤害他，所以我只能这样做，你会原谅我的，对吗？你放心，我很快会去陪你，希望我们真能在那个无人的地方，一起活下去。”

尖锐的水果刀在黑夜中闪着冰冷的寒光，涂燕俯下身，对准那个不停在跳动着，传说中人体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大力扎了下去，鲜红的液体如潮水般喷涌出来。涂山峰的身体挣扎了一下，喉咙里窜出不太真实的呻吟：“燕儿，你......”，暗红的双眸被惊讶和痛苦完全淹没。

涂燕实在没有勇气再看涂山峰一眼，她脚步踉跄着跑出了门外，在黑夜里狂奔。她奋力狂奔着，或许这一刻，她真的解脱了，她对自己说。涂燕跑去南大附中，她却没有勇气去见她的平平。她默默呆在围墙外面，静静看着那一群天真烂漫的学生，涂燕想那里面肯定有她的平平，平平是那么美好，既然平平说她和“他”在一起过得很幸福，那就让她继续幸福下去吧。涂燕更没勇气去找那个“他”，“他”肯定会一脸不屑地看着她，在心里面嫌弃她的肮脏，完全不管她是为了“他”而下的地狱。是的，“他”肯定会这么想。

“那你哥他现在在哪里？”杨磊焦急地打断了涂燕的回忆。

“在白山区钟落村34号。”涂燕面无表情地说。

杨磊抬起头对身边做笔记的同事赵源说：“赶快通知白山区派出所。”然后他急忙站起身，跑进队长办公室汇报了情况，接着他又申请将此案与十年前南大发生的凶杀案关联起来，并提交了一些之前自己调查收集的证据。

没过一会，赵源急急忙忙跑进来说：“三石哥，白山区派出所在上午八点时接到有人报案，他们已经去过案发现场，涂山峰还没有死，他现在在白山区人民医院抢救。”

“那太好了，我们马上去白山区人民医院。”杨磊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涂山峰。

“燕姐，你哥现在在医院里，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看他吗？”杨磊问静坐着发呆的涂燕。

涂燕点头。

一个小时的疾驰后他们到了白山区人民医院，这是个小医院，里面的医疗设施并不太完善，但主治医生说目前涂山峰的情况并不适合转院。

主治医生是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他皱着眉头对杨磊说：“他主要是失血太多，虽然刀口不深，也偏离了心脏，但因为发现得太晚，现在仍处于昏迷的状态。能不能醒来完全要看病人的求生意愿是否强烈。”

“那能让他的亲人见见他吗？”杨磊实在不想看到涂山峰死，他还有很多话想问他，他特别想知道十年前的那单南大伤人案，到底是不是他做的。

“可以，但是时间不要太久。”主治医生说。

“燕姐，你哥仍然昏迷不醒，你想要见他吗？”杨磊问情绪一直处于游离状态的涂燕。

“不，我不要，我不要见他，我没脸见他，我对不起他......”涂燕的情绪突然失控，她坐在地下号啕大哭起来。

杨磊这才想起涂燕的病，他连忙扶起她细声安慰说：“没关系，你不想见他就不见。我找小希跟你聊聊好吗？”

“小希，她在这里吗？”涂燕的眼里闪过一抹希望。

“我打电话让她过来。”杨磊拿出了手机。

梁希简直不敢相信涂燕会伤害涂山峰，她马上答应杨磊会坐最快的一班高铁赶过来G市。

杨磊想起了林墨蓝，他其实很想告诉她这件事，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看来今晚他得守在白山区人民医院了。他给林墨蓝发了一条微信：“老婆，对不起，我今晚有任务，不能陪你去逛街了。”

林墨蓝很快回复了他。“好的，没事。对了，小阳昨天晚上跟我说，高小潇昨天下午放学后跟一个陌生男人走了，那个陌生男人就是前几天一直来找高小潇的那个人。”

“高小潇，陌生男人？”有一个莫名的直觉，让杨磊马上把陌生男人和涂山峰联系起来，他连忙让赵源回去调南大附中的监控视频查看。

见着白山区派出所的同僚后，杨磊才知道，原来他们在今天早上八点接到有人报案，报案人是那栋房子的房东，他租这房子给涂山峰有好几年了。今天一早他去找涂山峰收租，但在大门外喊了半天没有人理他。他见到屋子大门打开着，便走进屋去找人，没想到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涂山峰，这才慌忙打110报警。根据法医的推断，涂山峰受害的时间大概在凌晨三四点，这跟涂燕说的时间点基本吻合。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涂燕竟然下狠心伤害自己的哥哥呢？”杨磊有点纳闷，但他不敢再去刺激涂燕，只能坐等梁希的到来。他忽然想到了上次林墨蓝在明海县看到的那个黑衣男人，若找高小潇的陌生男人真的是涂山峰的话，那高寒必定是那个黑衣男人无疑，这样看来他曾跟涂燕有过一段情感纠纷。

“病人醒过来了！”急症室的主治医生突然跑出来对杨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