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很早就想采访人,今天中午总算如愿,把第一个采访对象锁定为刘阿姨。与刘阿姨相识已久,真正一起工作却是从今年9月起,在学校缺少清洁人手的情况下,刘阿姨神奇地出现,并且承担起了这份工作,尽管工作并不耀眼,但对学校的正常运转来说却是很大的一股推动力,有了她的努力,孩子和老师们都能在相对舒心的环境中专心工作了。对于这样一个在学校里非常重要的人来说,我却不能不承认以前由于思维和视野的惯性而对她缺乏了解的好奇心。
突然升起好奇心是因为她有一次邀请我去她家的菜地挖菜吃,我觉得很受感动,毕竟这个地方买菜真的不怎么方便,这种朴素的邀请反而显得特别实在感人;另外,刘阿姨每周六在鸟巢打扫卫生非常卖力,有段时间我放在门口的鞋柜里的鞋子被小莫老师的家的Luca玩得一片狼藉却没空收拾,有一次晚上回家看到鞋子被放回原位还码得整整齐齐,突然涌起一些感念,想到读初中的时候看姐姐的高中教材,读到一篇席慕蓉写的《外婆和鞋》,从此爱上我自己的外婆,也特别能够感受到来自长辈的默默无言的温情。
于是,我决定采访她,一是好奇,二是内心有些温暖的感动。
采访时间:2019年11月28日中午
采访地点:广州心源自然学园·展示厅
采访对象:心源自然学园后勤部清洁工刘阿姨
采访人:枪枪
刘阿姨的曾祖父母都去世很早,留下爷爷一个孩子,但是非常争气,曾祖父的大哥怜惜和偏爱爷爷,不供自家孩子反而供刘阿姨的爷爷念书识字。刘阿姨的爷爷生了好几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她父亲。在刘阿姨的印象中,爷爷对她很好,小时候她调皮,躲起来,爷爷满世界找她,现在邻居都知道想起来还会笑她少女时代的顽皮和爷爷对她的宠爱。爷爷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了,奶奶去世更早,她六岁时就不在了。
刘阿姨的父亲,今年已经八十五岁了,十几岁就做地下党,后来遇到刘阿姨的母亲,但母亲成分不好,被划成了地主,可是刘阿姨的外婆家里除了母亲之外的两个孩子都是在新四军或者八路军里当兵的,所以她到今天也不懂为什么母亲的出身会被划成地主。
由于刘阿姨母亲的成分是地主,她父亲失去了多次升职的机会,在政治上一直郁郁不得志,对于十几岁就忠心耿耿对组织的他来说,受了这样的精神打击,一气之下离开妻儿跑到新疆待了好几年,那时她和家里的妹妹都还很小。说到这里,刘阿姨忍不住热泪盈眶。父亲把妹妹带走,妹妹有了城市户口,自己和母亲都是农村户口。
说起妹妹,刘阿姨不禁眉飞色舞起来,妹妹是在工商局做官的,非常能干,三十岁还去自考读了大学。如今退休之后生活幸福安定,只是儿子三十大几岁还未婚,并且又痴迷于风水研究,是心头一桩憾事。
为妹妹喜悦和自豪的同时,刘阿姨又不禁沉思起自己的命运——要是当年把城市户口给了我,说不定今天就是我做工商局的大官了。
刘阿姨自己十几岁的时候就被现在的老公“只是因为在广州街头的人群里多看了一眼”就“尾随”到增城新塘镇的家中,说起这一段往事,刘阿姨的脸上就浮现出甜蜜的笑容。只是恋爱丰盛现实骨感,看到头陂村的第一眼就怕了——黄泥路、荒芜地、野树林,太穷了!可是缘分天注定,刘阿姨还是嫁到了这里,而且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四十年了。
刘阿姨的老公以前是空军,小时候跟兄弟玩耍碰头的时候门牙磕断了一些,似乎是因此不能有更多作为,也就退伍返乡,在村里的武装部工作。刘阿姨很自豪地说她见过很多枪(此处跟我重名了,觉得有点搞笑😁)。刘阿姨婚后育有一女两男,一开始全靠刘阿姨老公几百块的工资生活,后来不够用,刘阿姨的老公就去做建筑养家。女儿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刘阿姨说起女儿满脸笑意地拿出手机给我看——她们这几天在俄罗斯旅游。我看到手机上站在圣诞树前的刘阿姨女儿,浓眉大眼,一脸福相。刘阿姨说女儿读书很争气,自己没文化,老公每天在外面工作,都没有在功课上帮助过女儿。女儿自己读了大学,在跟印度人做生意的公司做过翻译。后来自己跟老公开了玻璃厂,自己做财务。每个周末都会带两个女儿回来看望自己。自己现在和老公跟两个儿子住在一起,但不同吃;两个儿子家里又各有两个孩子。刘阿姨家里可谓人丁兴旺,福气满堂。她说小儿媳对她很好,在网上买什么水果、零食,自己家煲汤或者做好吃的,都会孝敬他们。
刘阿姨说起自己家的房子虽然现在看起来很旧了,但在当年可是这附近最早盖起楼房的一户人家。自己家旁边原来有一块地打算用来扩建的,周围有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求她把地给她家盖房子用,她心软就做主给了出去,后来落下儿子一些埋怨。我看到她没有流露出遗憾或者后悔,只是很平淡地叙述。
而至于刘阿姨家里的房子为什么没有翻新,那就是一段比较心酸的往事了,2013年,刘阿姨的老公在过年前要送钱给朋友,揣着2万元在路上突然输血管堵塞晕倒在路上,噩耗传来刘阿姨一家难以置信——人晕倒后,身上的2万元也不翼而飞了。那个春节,刘阿姨是在医院度过的,还好老天眷顾抢救及时没有成植物人。
在此之前,刘阿姨老公的腹部也开刀做过手术。一来二去,因病返贫,家道也算中落了。
不过虽然家道中落,刘阿姨仍然非常乐观,她自己也非常能干,几年前在一个农庄做杂工,中途好几个都被辞掉了,她是直到农庄做不下去老板才请她离开的,她一直为自己的勤快和能干自豪——浇菜地的水龙头坏了,她自己去五金店买一些材料就能装好;老公生病的那些年钱不够用的时候她就自己骑摩托车带一些菜地的菜到太和市场上去卖;80年代她就学会了骑摩托车,有一回老公去钓鱼摩托车被人抢走后,他们又努力买了一辆新的……
采访后记:
采访之前不知道今天是感恩节,采访的时候以为按了录音键,结果是个乌龙,回来发现一秒钟的录音都没有差点崩溃,靠着一点意志力凭记忆把以上文稿打了出来。写的过程中,感觉看到很多的闪光点,可能是关于命运的某些时刻的,也可能是关于内心深处某些角落的……总之,就是这些不多不少的光点,让我觉得每个人的一生,都是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