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出自父亲的遗传,在生活中,我向来是个容易为新事物所触动的人。第一次接触到Couchsurfing(沙发冲浪)的理念,就已经对它十分的着迷,觉得那实在是个关于“天下大同,世界和平”的美好理想。因为,打开家门,并将住房的一角分享给路过自己城市的陌生人,需要的不止是一时的简单善意,更是对于“人”——自我个体之外的“其他人”所保持的恒定信心……再说下去,又是个人同外部世界相互融入与和解的问题,太深,不必讲。
结果,出于某种好奇和探究的心理,我尝试着敞开了“家”门(虽然不是我的住处,而是办公室里多出来的一间备勤宿舍)。作为连动效应,我的社区电子邮箱里立刻飞快地塞满了各种求“住”信件。在用了三天的时间接待了两个泰国姑娘,并愉快地将她们送走后。我收到了一个自称Trevor的英国人的电邮,简短地说明了自己尚在老挝,不日将会由勐腊入境中国,并准备从景洪转道绿春(一望即知,目标正是直指元阳梯田)的行程,Trevor提出了借住三天两晚的请求。而之所以让我在是否接待一栏写下“Y”的答复的理由,则是因为在他的个人简介上,我看到了一个有关美国Weebly免费自助平台的个人帐号链接。
点开那个链接,我看到了Trevor的Blog,这才发现和其他的旅行者不同,这其实是个很有“料”的人。在这个Blog里,Trevor写了大量的文章,大多是一路上对人对事的诸多感悟,与及各种实用的旅行技巧总结。比如说提到申请签证,Trevor的抱怨就是“在各国都在降低准入门坎的同时,一些国家却在反其道而行之。”(As some countries open their borders making travel a whole lot easier,some countries just make it harder) 最开始,Trevor本来的打算是在泰国申请本次中国旅行签证,但是由于需要预先提供往返交通票据这些硬性的量化标准(对于没有太严格的行程计划的旅行者显然无法适应)的存在,结果放弃。转而改道柬埔寨,在那里找到一家中介公司帮忙办理。令Trevor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同样的事情在柬埔寨,不仅单证全免,并且办理一份六个月内两次入境的中国签证全部费用只是九十五美金。因此,在Trevor的眼睛里,“柬埔寨是个十分好的国家,却也是十分糟糕的国家,因为在那任何事情都会发生。”(Cambadia for better or worse is a place where any thing going) Trevor的观点让我忍俊不禁,同时也坚定了要见一见这个行走过六十五个国家的旅行者的想法。
于是11月18日Trevor到达景洪之后,我便和他约定了在“Meimei Café”碰面。由于Trevor没有电话,没有任何聊天的App,加上Couchsurfing社区简讯又常出现送达不及时的情况,我们只能一直保持E-mail联系,最终找到对方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接到Trevor后,我给他指认了住处。在略做安顿后,又带着他到大街上走了走,熟悉周边的情况。“这里有家不错的本地餐馆,回头你可以自己过来吃饭,别忘了,我们是先直行,然而再左转过来的……”“嗯,我知道,顺着这个十字路口的左边一直向前走,再朝右转就是我来的汽车站。”可是Trevor接下来的回答却立刻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了起来,虽然他手上只是拿着张个人自制的手绘地图,但方向感却真是好得没谁了!
(在这里不得不插上一句的是,因为大多数时候我就是个路痴,所以对于方向感强的人通常都有种近乎膜拜的崇敬心情。而背包若干国家的经验更告诉我,欧美旅行者的方向感往往异于常人,认路的事情交给他们,准没错。)
第二天,因为白天不用上班,我做出的安排就是陪着Trevor去观光本地的民俗博物馆。为了表示更地方化一点儿,我们决定乘公共车去目的地。在乘车过程中,我看到了Trevor身上的教养,也就是英国人的绅士风度。因为车子上人特别多,一开始,我们都只能站着,这个时候,为了不让别人冲撞到我,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挡在我的身前。到了后来,旁边有了座位,又是先把我安排了坐下,而他只是站在一边,躬着身子听我说话。
交谈的时候,Trevor总是表现得十分专注,常常认真地盯着说话人的眼睛,唯恐错过一词一句,直到完全领会意思,这才会适时地作出简洁的回答。在博物馆里,看到知识青年到边疆进行建设的历史图片,我给Trevor讲起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发生在中国的那场“文化革命”(Red Cultural Revolution),同时也解释了“知识青年”(Educated Youth)一词在当时的特殊含意,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其中的全部内涵,但看得出,Trevor在努力的思考。后来走到哈尼馆,看到墙上的哈尼服饰,再讲到毗邻国家之间的民族渊源,他终于发出了笑声:“啊哈,我知道,他们就是老挝和泰国的阿卡人(Akha)。”
在这次的接待中,我Trevor聊了很多话题,当然,也包括我对于英国的印象,我告诉Trevor,温斯顿.丘吉尔是我最崇拜的二十世纪伟人之一。至于对于中国的印象——在后来的信件中,Trevor告诉我,他十分地不懂:“为什么中国人常常会把些很棒的地方都弄成了主题公园的样子,变得不再是它们自己”,那时,他正在贵州苗寨;当然,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一路上遇到的中国人不是害羞,就是干脆三缄其口,根本不能很自然地和他说英语。因为看样子,他们还是懂得英语的”……
Couchsurfing是什么?
我想如果有一天被问起,我会回答:它其实就是一次对话——同Trevor,以及之前的两个泰国姑娘的交流,就像是将我们同时放在了望眼镜两端进行对视,无论是放大或是缩小,都是场极为有趣的错置。然而就在这错置当中,我们却更好的反观到了自己,身处的地区和国家另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