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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国庆刚过，2025年的第一波冷空气就席卷了大江南北，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

与萧瑟寒风相衬的是孙岳此时的心境，他被公司裁掉了。被裁后他没有马上去找下一份工作，而是直接卷铺盖回老家了。他早已厌倦了大城市内卷的生活，刚好这时二舅爷年纪大了身体抱恙，要去看病无法经营村里的商店。孙岳得知后立马联系了二舅爷，花了几千块钱就盘下了村里的先锋商店。

先锋商店坐落在长江流域，一条连接村和镇的县道旁边。店门面朝公路，侧方开了个小门。主要经营一些零食、烟酒、米粮油醋之类的生活用品。不过坐在柜台上的人从老迈的二舅爷换成了不羁的孙岳。

十一月的天气，比往年要冷很多，孙岳已经穿上了羽绒服。听专家说，今年会是一个冷冬。据说美国北部一些城市已经下起了暴风雪，加拿大部分城市进入紧急状态，当地政府建议居民储备足够的粮食和过冬装备。来自中国的电热毯成为了紧俏货，相关企业赚得是盆满钵满。当然，这些都是孙岳看新闻了解的。乡下除了冷，就是无聊。通常半天过去，来过的顾客一只手就能数地过来。所以孙岳比以前更加关注新闻。

其实常看新闻，能了解市场，对现在的他很有用。例如如果流感有流行征兆，提前储备感冒药无疑能大赚一笔。

这不，一条推送新闻引入孙岳眼帘。

【富士山喷发，三十万人紧急撤离】

“握草，大新闻啊！”，孙岳下意识爆了句粗口。

这次喷发规模很大，而且东方岛国人口稠密，富士山还是一个景区，这突然喷发，堪称天灾，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各个专家都出来分析地质状况，一些预言家开始渲染末日论，还有许多近距离拍摄的视频在互联网上大规模流传。

孙岳紧跟时事，虽身在小店，却心系全世界。一直到下午5点，眼看着天光开始暗下来，村里人陆续烧火做饭，不会再光顾小店了，他关上店正门，只留了灯火和侧门，便进厨房准备晚饭了。

吃过饭继续关注火山喷发事件，据说这次喷发规模很大，喷射入大气的物质多达八千万吨。岛国虽然做过预警，但是喷发规模超过预期，还是死伤惨重。有专家分析，这次喷发产生的烟尘和气溶胶颗粒，会削弱太阳辐射，导致全球气温可能会下降0.5摄氏度。当然也有人认为喷发释放的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会加强温室效应，反而不会降温。

但不管怎么样，这次的天灾属实惨烈，各国都向岛国捐赠物资，其中属中国捐赠最多，许多生活物资和保暖衣物都几万件地发。

正当所有人都密切关注富士山时，冰岛的火山似乎受到了关联影响，5天后也喷发了，其强度和规模甚至比富士山喷发还要强上三分，但那里人烟稀少，损失不大，因此没有引发广泛讨论，但是一周之内全球接连有火山喷发，实在是太少见了。社交平台上的末日言论甚嚣尘上，已经开始有人宣称冰期来临。根据孙岳有限的知识了解，当前地球确实处于间冰期，即冰期间隔，但是马上就进入冰期似乎也不太可能。

果然，这波冷空气过后，天气重新回暖，小店门前又变成村里人茶余饭后聚集的地方，最是有烟火气。

村里的几个大爷因为年事已高，而且现在生活条件好，也不需要忙着农活儿，于是便聚在小卖部门前打牌下棋。

辈分最高的孙太爷，棋术一流，在业余玩家里算专业的。他喜欢说教，经常给孙岳讲下棋上的门道。时间长了，孙岳也棋力见长，常和大爷们下棋，虽然输多赢少，但偶尔还可以打出惊艳翻盘，他的秘诀就是遇到悬而不决的困境上个厕所回来就惊天逆转。孙太爷总是想认识一下孙岳背后的高人，但孙岳总神神秘秘的，不透露丝毫。

除了下棋，打扑克和打麻将的最多，偶尔有几个大婶也会参与进来。大婶爱八卦，常问孙岳有没有喜欢的人，特别热衷给孙岳找对象。别说还真不是嘴上说说，五婶之前就给孙岳找了个姑娘，但人在省城工作，孙岳只是加了个微信聊了两句，就没有继续了。为此五婶还觉得很可惜，都是好姑娘好小伙儿，怎么就谈不好呢。失败了几次，也就不再贸然牵红绳了。

2

好天气没有持续几天，另一场冷空气又席卷而来。一周之内经历冬春夏秋冬的词条登上热搜。

一天夜里，寒风在空旷的田野呼呼地吹，破旧小店的招牌被吹得猎猎作响。气温又降到了冰点附近，他一个人睡店里卧室的2米大床，格外地冷，只有插上电热毯才能安睡。

他做了个梦，梦中大地冰结，飞雪漫天，他的小屋被狂风吹翻，他暴露在刺骨寒意中，甚至看到有些村里老人都冻死在路边。

孙岳惊醒了，原来是停电导致电热毯不制热了，才做了个噩梦。他赶紧翻出有些霉味的另一床棉被盖上，但是寒意始终没有远离他。

翌日，孙岳没有如往常早早地打开店门，天气这么冷，没有人会早起购物的。他赖到十一点才从被窝里爬出来，穿好裤子，准备烧个小菜当午饭了。他习惯性地打开一个手机APP，准备听个电子书，打发无聊。

蓝牙音箱中，一个苍老但威严的声音响起：“汪教授，你的人生中有重大的变故吗？这变故突然完全改变了你的生活，对你来说，世界在一夜之间变得完全不同。”

音箱中另一个声音响起：“没有”。

威严的声音继续响起：“那你的生活是一种偶然，世界有这么多变幻莫测的因素，你的人生却没什么变故。”

……

“是的，整个人类历史也是偶然，从石器时代到今天，都没什么重大变故，真幸运。但既然是幸运，总有结束的一天；现在我告诉你，结束了，做好思想准备吧。”

孙岳听得入神，忘记了手中的事情，直到最后一句话说完，剧情进入了下一个章节，他还是呆立着。

“人类社会是一个偶然吗？从宇宙亿年尺度上看，人类的发达只是在几万年间。就好像一场春雨过后，长得茂盛的青草，不说到秋天的时候会枯死。也许长得正繁盛时，遇到了低温，破坏，水淹等等意外，就消失了。人类文明会像雨后露珠一样，光彩夺目之后便快速消散么”？

不好的预感爬上孙岳的心头，也许他们过惯了安稳太平日子，对灾难准备不足，也许这种大意让他最早死在这场还没有爆发也许不存在的灾难里。或许他是杞人忧天，只是冷一阵，来年春天还是如约到来。

孙岳心事重重，这时，前门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孙岳一听就知道是老舅来了。孙岳来到前厅，见到老舅裹成了一只胖粽子。从领口看去，灰色褐色蓝色的衣服一圈一圈，想来穿得很厚实，最外面套着一间老式蓝色中山装，圆鼓鼓的，头上带着老式棉帽。

老舅耸着肩膀，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一只手拎着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几颗大青菜。他把青菜放在柜台上，和孙岳打起招呼：“天气真冷啊，今年的天气真是反常，你没有种菜，这点菜给你吃”。

孙岳赶忙说：“老舅您太客气了”，他没有拒绝，转而附和道：“听说今年是个冷冬，我们这靠近长江，才10月就这样冷了，太反常了”。

老舅点点头，“不用听说，我活了这么久，还没遇到这么冷的10月，受不了了，来你这买一条电热毯”。

孙岳爽口答应，没问题没问题，然后从货架上拿出电热毯，稍微降了几块钱价格，算是对送菜的回报。

送走了老舅，孙岳抽出一根烟，慢慢地抽完，然后决定去县里进点货。县里一个批发部的老板是孙岳的初中同学，叫何建，关系还不错。这也是孙岳盘下小店的原因之一，进货渠道有了，省心不少。

五菱宏光停在永和批发部门前，老板瞅了眼认出了孙岳的车，就起身相迎，热切问道：“老弟，这次是缺点什么”？

孙岳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地说：“天气越来越冷，今年冬天恐怕是不好过，我来进一点过冬物资，电热毯、热水袋、取暖器什么的还有吗”？说完他就给何建递上一根烟，两人进了门面店。

“得亏你来得早，我跟你说啊，因为许多电热毯厂家的海外订单都满了，所以市面上货不好进，加上天气冷，出手很快，今天上午已经有三个店订走了我36床电热毯。不过你放心，我这还有三十床，够你用的”。

孙岳点点头，“我全要了”，又问其他一些货物储备情况，庆幸自己决策还算果断，再晚点就没了。果然商人的嗅觉是最敏锐的，这次如果无事无非是积压一些货，有事这些可就顶大用了。

然后他拉了一车方便食品、电热毯、热水袋、纯净水、打火机、烟酒等。从批发部出来，孙岳又去城里的几家药房，囤了三百多片的暖宝宝贴，二十多盒感冒药和常见抗生素。另外，他还去服装城底价淘了一些压仓库的老旧羽绒衣冲锋衣，手套帽子之类的保暖服装。

最后天都黑了，他才回到村里，把货分成三组，自己留了一些预备自用放在老屋。一半放在店里，还有小一半的放在店里的仓库，用破布盖着。

晚上他左思右想，又列了一些其他待储备的物资，第二天全部购齐。这些货差不多花了他辞职以前积攒的全部存款了，但孙岳并不后悔，如果这次赌到了呢？

3

之后，他就开始了守株待兔的日子。每天唯一的大事就是看国内外新闻，看到宣扬冷冬的观点就大加赞赏，看到天气转暖的新闻就开始焦虑。他像进入赌场的赌徒，每一次大小点都格外牵动他的心弦。终于，他等到了气象台的寒潮红色预警。

这是第一次冷空气还没有入境时，气象台就发布了最高等级的红色预警。华北的人们前一天晚上刚刚看到寒潮入境的新闻，第二天早上起来外面就零下三十多度。隔天冷空气就迅速席卷江南，天开始下起鹅毛般的大雪。

孙岳等来了一波肥的机会。他推说现在进货难，将两种电热毯从80/100元提价到200/300元。孙岳倒也没有说谎，现在电热毯物资极端紧缺，外面的电热毯卖得比他贵得多的大有人在。

所以，当孙太爷上门要求120块钱买电热毯时，孙岳拒绝了。他解释说：“现在电热毯进货难进货贵，我自己都是亏本卖，要是给您卖120，那我还怎么做生意”。

孙太爷也不是没有那个钱，只是他穷怕了不舍得。年纪大了也赚不动钱，只有依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逢年过节给点生活费。所以他没有狠心掏钱，还是用非常原始的保暖手段对抗严寒。他把家里所有的被子都盖在床上，却也只能勉励保持体温，一旦离开被窝，就立刻冻得直打颤。屋外零下二十度的寒风乎乎地吹，寒意渗透墙壁，侵入骨髓。

就在人们以为寒冷熬一熬就会过去时，北半球一天之内三座活火山喷发，大量尘埃进入大气层，原本即将放晴的天气重新染上阴霾。不久，史上最强的新冷空气肆掠了大江南北，有专家说严寒可能长期持续，呼吁大家做好保暖，度过严寒。这场景堪称末日，却是孙岳的春天。

孙岳每隔几天就放出几床电热毯，因为供不应求，电热毯的价格不断飙升，几天时间就来到了500块钱一床。但是孙岳每次都装作很苦恼的样子，说电热毯进价就五百多，亏本卖的。村里人也知道难进货，也就不好迁怒于他，只骂经销商不是人。

除了电热毯，取暖器他进了十几台小型的，加价两倍卖出，暖宝宝贴加价一倍但胜在量多，很快他就已经回本了。而他还有存货，也只有他有存货了。

隔壁村子一些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冒着及膝的积雪和严寒，来求购电热毯及其他物资。这时，这些物资的价格已经极为夸张。孙岳成为方圆十几里最大的赢家。几天赚的钱就堪比之前一年，他只恨准备的物资不够多。

很快他店里的物资和仓库的物资见底了，毕竟货少人多，气候严寒至此，每一种物资有有大用。

4

得知太爷的死讯时，孙岳在家里数钱。老舅上门给他带了自家做的糍粑，跟孙岳说起这事。孙岳有些震惊，但又想到这个顽固的老头不肯多花几十块钱买他的电热毯，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毕竟这么寒冷的天。

老舅说，太爷是在被窝里去世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浑身僵硬如冰，盆里的碳都彻底凉了，不知道过去了几天。但是他脸色很安详，应该死得不痛苦，老舅神情里有一丝宽慰。孙岳知道，这大概是一氧化碳中毒，如果不是太冷，在密封的小屋里大量点碳，确实很危险。

但孙岳没有伤心太久，他觉得这场灾难终究要淘汰掉一些人，社会也许得意重新洗牌，他所困扰的是，自己的货卖光了。只剩老屋里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点物资，他在想怎么把物资弄出来卖掉。这次要卖一万块钱一床电热毯，他美滋滋地想着，决定晚上就动手去老屋取物资。

夜里9点，农村人基本都已经睡下，孙岳穿上胶靴，厚厚的羽绒外套，带上棉帽和手套，还有一把铁锹和一根圆木棒。老屋离小店不远，但这两三百米这个时候却步履维艰。他打了个灯，准备先从门前公路上迈过。公路地基坚实，他全身腰部以下淹入雪中，行进困难但很顺利地跨过公路，来到另一边。另一边都是乡下土路，情况更加复杂，他先用木棒测雪地深浅，然后小心翼翼地踩上去。然后用铁锹掘出一条一人宽的小道，慢慢靠近老屋。

11点，孙岳成功回到了老屋，虽然中途有两只土狗叫了几下，但也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天气如此寒冷，外面能有些什么呢。

孙岳拿出所有储备的物资，只留了一床电热毯，一个小型取暖器，两大包暖宝宝，两箱方便面一些纯净水。然后他把物资全部装进蛇皮袋，拖着原路返回了。

第二天，孙岳给所有认识的顾客全部打了电话，说从仓库角落里找出了一些物资，但是价格很高，只此一份，救命的物资。果然性命之前，金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孙岳将全部物资都卖了出去，但收货是个问题，他想尽快拿到现金和金条，于是从门前公路上开路，购买者从另一个方向上开路，这样终于在天黑之前，钱货两清了。

孙岳喘着气回到屋内，脱下厚重的外套，甩了甩胳膊。他感觉有些累了，但精神很是亢奋。

他拿出之前赚到的钱，铺在床上，红红绿绿的。他把金银首饰这些单独装到一个铁盒子里。然后红的叠成每100张一摞的红砖，绿的叠成100张一摞的绿砖，更多的则是20元，10元，5元，1元的纸币和硬币。他把这些也算好分门别类，一共三十多万。

他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多，甚至都买不起一套房子。如果老屋里最后一床能卖个十万就就好了。自己现在睡着一床电热毯，也不缺。想到就去办，他把钱装进一个旅行背包，准备存到老屋。同时又放出了最后一批物资的消息，需要的赶紧预订。

做完这些，他没有休息，而是背着钱包，沿着昨夜行走的痕迹，再次出发。

5

气候寒冷异常，虽然没有太阳，但早上的天光正常放亮，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煎熬。隔壁村的三个老人轮流在雪中开路，因为严寒，独自一人生活太过于危险，他们决定联合起来，买一床电热毯轮流睡。今天是约定的取货的日子，为了凑钱，三家人都把压箱底的祖传物件拿了出来。

可是掘出去几百米，都不见有人接应，没办法他们只能继续向前。傍晚他们终于来到了先锋商店前。但是商店里一片漆黑，门虚掩着，他们大声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应，于是推开大门看看什么情况。屋子里很昏暗，他们找到了灯，打开后，屋子里很整洁，桌子上还有一桶没吃完的泡面，已经结了冰了。天气已晚，他们又累又饿，带了满身钱财却没有见到店主，无奈只能在孙岳的店里歇下，拆了几罐泡面填饱肚子。夜间，他们把电热毯横过来，三个人睡一张床上对付过去，而他们的老伴就只能相依火炉旁对付这漫漫长夜了。

第二天，他们在店四周发现一条通往小店对面的小路。如果店主外出了，那可能是沿着这条小路走出去的。他们在雪墙高耸的窄路里行走，接近一栋平房前，看到围墙边露出一个窟窿，里面黑黑的，两只胶鞋露在外面。他们小心翼翼地下到雪坑之中，连接胶鞋的是黑色的衣物，用木棍戳上去硬邦邦的。

可能出事了，三个人大声呼喊周围的人家，请求帮忙把雪地里埋着的人拖出来。不一会儿附近几家人都挖出一条小路来到这边，雪地里的尸体像浸满水的棉被一样重，几个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尸体拖出来。

是孙岳，他趴在地上，背包压在他身上，早已凉透了。人们都深深地叹气，然后把他拖回老房子里。打开背包，里面全都是钱。而屋子里，他们发现还有一床电热毯和一些物资。人们把钱放在孙岳身边，等到雪灾过去再将钱都还给被坑骗的人们。新的电热毯和孙岳自己的，由隔壁村三个老人带回去，剩下的众人分了。

自来水早已冻坏已经停了，三天后电也停了，人们一直追捧的电热毯变成废物。为了抵御严寒，几个村子里的人都集合起来。人们烧火，围着火炉取暖；人们拿出家里的粮食和物资，统一调配；人们组团去野外砍树捡柴；他们似乎回到了几十年前合作社的日子，在极端酷寒的天气里，克服种种困难，硬生生地坚持了下去。

第二年的七月，随着阳光重现大地，他们终于等来了曙光，即便寒冷并未立刻改善，但顽强的他们，最终会等来春暖花开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