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克思的著作中找不到对资本主义之后的新社会制度的详细描述。马克思没有写过早期作家所写的那种“乌托邦”——他的作品只是基于一个社会的总体观念,在这个社会中,他们所生活的社会中更明显的邪恶已经被消除了。但是,马克思能够从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中勾勒出新社会的特征及其发展方式。
也许马克思提出的最明显的观点是,可以说,新社会的组织不会从一个更清晰的领域开始。因此,从一个“在自身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社会的角度来思考是徒劳的。这并不是要把尽可能多的优点都考虑出来,然后把它们混合在一起,从而得到一个社会主义社会的概念,然后我们将无中生有地创造出来。这种做法是完全不科学的,其结果也不可能符合实际。
相反,现实的社会主义社会,和一切过去的社会形式一样,只有在它以前已经存在的东西的基础上才会产生;也就是说,它将是一个“刚刚从资本主义社会中崛起的社会,因此在经济、道德和智力的各个方面,仍然带有它所孕育的旧社会的胎记”。
实际上,正是资本主义社会内部的实际发展为社会主义铺平了道路,并表明了这种变化的性质。生产变得越来越社会化,也就是说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每一件东西的制造中;工厂变得越来越大,生产过程将大量的人联系在一起,将原材料转化为成品。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依存日益加深;资本主义早就打破了旧的封建联系,但是在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中,又建立了更为广泛的新联系——这种联系是如此广泛,以至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依赖于整个社会所发生的事情。
但是,尽管这是资本主义生产的稳定趋势,但事实是,由社会共同劳动生产出来的产品是个人或集团的财产,而不是社会的财产。因此,建设社会主义社会的第一步,应当是把社会所创造的产品交给社会;这就意味着整个社会必须拥有生产资料——工厂、矿山、机器、轮船等等,这些在资本主义制度下都是私人所有的。
但是,生产资料本身的这种社会化,只有在新社会从旧社会继承下来的东西的基础上才能实现。可以说,只有相对较大的企业才准备被社会接管。资本主义的发展使他们为此做好了准备。在这些问题上,业主和生产过程已经完全分离了;唯一的联系是企业向股东支付的股息或利息。生产是由一群工人和雇员进行的;将所有权转移给整个社会并不会改变他们的工作。因此,这些大公司可以立即接管。
对于较小的企业,特别是那些企业主本人在生产中起重要作用的企业,情况就不同了。很明显,管理大量独立的小工厂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事实上,在工人阶级政府的早期阶段,这是不可能的。重要的是为集中管理这些较小的企业,包括城镇工业和小农场作好准备。
在这个方向上可以采取哪些实际步骤?一般的方法是鼓励合作,作为第一步,这样这些小生产者学会共同生产,一个生产单位取代了几十个较小的生产单位。恩格斯在谈到小农时就说明了这一点,他写道:
“我们的任务首先是把他们的个人生产和个人所有制转变为合作生产和合作所有制,不是用强制的办法,而是用示范的办法,并为此目的提供社会援助。”
这种“不是强行,而是以身作则,通过社会援助”的转变,是马克思主义建设社会主义社会的根本基础。当然,正如前一章所示,马克思看到,以前的统治阶级不会静悄悄地接受改变了的条件,为了恢复旧秩序,他们会尽可能地进行阶级斗争;因此,工人阶级需要一个国家的武力机器来对付和打败这种攻击。但是建立新社会的过程是一个经济过程,不依赖于使用武力。
因此,工人阶级一旦粉碎了旧统治阶级的反抗,建立了自己对大企业、银行、铁路和其他“制高点”的控制,……但是,他并没有立即接管全部工业和贸易,也并没有强迫每个人在革命的第二天就接受社会主义。而且,直接点燃的革命之火不是也不可能是社会主义。工人阶级建设社会主义还需要很多年,一切生产和分配都是在社会主义的基础上进行的。
社会主义的第一个本质特征是生产资料从私有制中解放出来,为整个社会所用。但马克思主义的基础或这不是任何伦理的“原则”。原因很简单,生产资料私有制实际上阻碍了生产,阻碍了人类创造的生产力的充分利用。因此,所有权向整个社会的转移只是清理土地;下一步是自觉地、有计划地发展生产力。
认为只有像1917年的俄国这样落后的工业国家才需要这种发展,那就错了。当马克思写道“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后将利用其政治优势……”时,他想到的是先进的工业国家。尽快提高生产力的总和。”尽管这些生产资源,例如在英国,自马克思时代以来有了巨大的增长,但事实是,与今天的科学知识使之成为可能相比,它们仍然落后。它们之所以落后,是因为资本主义制度——因为经济危机不断制约着生产;因为生产是为了市场,而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市场受到限制,生产力的增长也就受到限制;因为垄断收购了技术发明,并阻止了它们的广泛应用;因为生产不能计划,所以没有系统的增长;因为资本主义使农业孤立落后;因为资本主义必须投入大量资源用于敌对集团之间的战争,针对殖民地人民的战争;因为资本主义将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分开,因此没有打开发明的闸门;因为阶级斗争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因为资本主义导致数百万人失业。
因此,工厂和矿山、发电站和铁路、农业和渔业能够而且必须加以改组和更新,以便达到更高的生产水平。它的目的是什么?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过去,反社会主义者最喜欢的论点之一是,如果英国生产的所有东西都被平均分配,这对工人的生活水平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即使这是真的——其实不是——它也与马克思的社会主义概念毫无关系。马克思认为,社会主义将把生产水平提高到做梦也想不到的高度。1938年苏联的工业生产是战前水平的8倍以上,这不仅是因为沙俄落后;即使在工业发达的英国,也能够而且一定会有巨大的增长。
生产水平的提高,从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是提高人民精神文化水平的物质基础。
但是整个发展需要有计划的生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当某种特定产品的生产能够获得更高的利润时,就会建立新的工厂,增加这种产品的生产。这绝不意味着更高的利润就意味着人们需要这种物品。需求可能来自一小部分非常富有的人;或者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可能会提高一件商品的价格。在以利润为动力的地方,生产只会出现无政府状态,其结果就是在一个方向上不断生产过剩,而在另一个方向上不断生产不足。
在社会主义社会,生产不是为了利润,而是为了使用,生产计划是可能的。事实上,在工业完全社会化之前,这是可能的。一旦主要企业实现社会化,其他企业或多或少受到监管,就可以制定生产计划——这个计划每年都会变得更加准确。
所以我们看到,马克思认为社会主义意味着,在经济领域,生产资料为整个社会所有;生产力迅速提高,有计划地生产。生产计划的特性包含了为什么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尽管生产资料总是在不断增加,却不会有任何生产过剩的秘密。
国家生产计划由两部分组成:新生产资料的计划——建筑、机械、原材料等——和消费品的计划,不仅包括食物和衣服,还包括教育、卫生服务、娱乐、体育等等,以及行政管理。只要需要国防部队,这些部队也必须列入计划。
永远不会有生产过剩,因为消费品的总产量是分配给人民的,也就是说,各种工资和津贴的总额是固定的,等于消费品的总价格。当然,可能会有糟糕的计划——一年的自行车供应可能会超过人们的需求,而靴子供应则会太少。但这些缺陷很容易通过调整下一个计划来弥补,从而达到平衡。这永远只是在一件事和另一件事之间调整生产的情况,而不是减少总生产的情况,因为总消费永远不会少于消费品的总生产。随着这些产品计划产量的增加,它们的计划分配也在增加。
他们却不按实物分给百姓。所使用的机制是以工资或津贴的形式向人们分配金钱。由于消费品的价格是固定的,可以按照消费品的总价计算支付的工资和津贴总额。生产和消费之间从来没有任何差异——人们拥有一切可用的东西。生产的增加意味着可获得的商品数量的增加,因此也就意味着人们购买的数量的增加。
价格在社会主义社会中所起的作用常常被误解。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价格波动表明了供求关系。如果价格上涨,这意味着供应太少;如果价格下跌,供应就太大了,必须减少。因此,价格起着调节生产的作用。但在社会主义社会,价格只是消费的调节器;生产按照计划进行,价格是故意固定的,这样生产出来的东西就会被消费掉。
消费品的总产出是如何分配给人民的?如果认为马克思曾经认为产品会被平均分配,那就大错特错了。为什么不呢?因为社会主义社会不是建立在全新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从资本主义继承下来的基础上的。平均分配将会惩罚生活水平高于平均水平的每个人。技术工人将受到惩罚,因为他们在提高生产方面的工作实际上比非技术工人的工作对社会更重要。因此,基于资本主义留下的不平等条件的平等将不是公正的,而是不公正的。马克思在这一点上很清楚;他写道:“权利不是平等的,而是不平等的……正义永远不能凌驾于社会的经济条件和受其制约的文化发展之上。”
刚从资本主义社会出来的人实际上是不平等的,如果社会要公平对待他们,就必须不平等地对待他们。另一方面,只有当他们为社会服务时,社会才对他们有这种义务。所以“不作工的,不得吃”。由此也可以得出结论:为社会做更多有益工作的人也会得到更高的生活水平。因此,可供消费的全部产品的分配是基于这样的原则:各尽所能,按劳分配。
但是,社会主义社会并不停留在资本主义遗留下来的水平上;它每年都提高产量,同时也提高了人民的技术水平和文化水平。工资的不平等——有技能和文化发达的人比没有技能的人挣得多——激励着每个人提高自己的资历。反过来,更高的技能意味着更多的生产——有更多的东西可以流通,这使得每个人的生活水平都得到提高。因此,社会主义社会中的不平等是提高整个社会水平的杠杆,而不是像资本主义社会那样,是增加少数人的财富和增加大多数人的贫困的武器。
马克思是否认为这种不平等将成为未来社会的永久特征?不,从某种意义上说,将达到这样一个阶段,即不再需要按照人们对社会提供的服务给予他们相应的份额。
毕竟,根据所做的工作或任何其他原则来划分产品是承认没有足够的产品来满足每个人的需求。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如果一个家庭能够负担得起所有家庭成员所需要的面包,那么这个家庭就不会按照任何原则分享面包:每个家庭成员都分得他或她所需要的面包。当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发展到这样的高度,所有的公民都可以取用他们所需要的东西,而不缺一个人的时候,衡量和限制每个人的取用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当达到这个阶段时,生产和分配的原则就从各尽所能变为按需分配。
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区别就在于这一点成为可能。马克思所说的社会主义是第一阶段,在这个阶段,生产资料归人民所有,不再存在人剥削人的现象,但必须在有计划的社会主义生产把国家的产出提高到每个人都能得到所需的高度之前。
但是,共产主义阶段不仅仅意味着物质上的充足。从工人阶级取得政权并开始向社会主义转变的时候起,人民的观念也开始发生变化。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各种各样的壁垒似乎是僵硬的,它们变得越来越弱,最终被打破。教育和一切发展机会平等地向所有儿童开放,不论其父母的地位或收入如何。“种姓”差异不再重要。孩子们不仅学习用大脑,也学习用双手。这种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均等化,逐渐在全民中普及。每个人都成为“知识分子”,而知识分子不再把自己从体力劳动中分离出来。
妇女不再被视为低人一等或不能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发挥作用。采取了特别措施,使他们更容易工作。在工厂里、公寓楼里等等都设立了托儿所,这样母亲们就能有更大的自由。公共厨房、洗衣店和餐馆减少了妇女的家务劳动,并且还给予她们便利工作的设施。
民族群体之间的障碍被打破了。社会主义社会没有“主体种族”;没有人会因为肤色或国籍而被区别对待。帮助所有民族群体发展其经济资源以及其文学和艺术传统。
民主并不局限于每五年选举一名议会代表。在每一个工厂里,在每一栋公寓里,在生活的每一个方面,男男女女都在塑造自己的生活和国家的命运。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公共生活的某些领域,被赋予帮助自己和他人的责任。这是一个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充分、更真正的民主。
城乡之间的差别被打破了。农村工人学会使用机器,把他们的技术提高到城镇工人的水平。以前只有城镇才有的教育和文化设施在农村发展起来。
总之,在社会主义带来物质条件变化的基础上,男女的发展和观念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他们将是“全面发展、全面培养、无所不能的人”。
最重要的是,资本主义孕育的利己主义和个人主义观将被一种真正的社会观、一种对社会的责任感所取代;正如马克思所说:“劳动不仅已经成为生活的手段,而且它本身已经成为生活的第一必需品。”在社会的那个阶段,在共产主义社会,将不再需要任何激励或诱惑来工作,因为那时的男男女女除了在社会的进一步发展中发挥自己的作用外,别无他想。
这是乌托邦吗?只有那些不了解马克思主义唯物主义基础的人才会认为这是乌托邦式的,这一点在第二章中已经谈到了。人类没有固定的特征和面貌,是永恒不变的。在原始部落社会中,甚至在那些流传至今的部落社会形式中,对部落的责任感是非常强烈的。在后来的社会中,在社会划分为阶级之后,社会责任感被打破,但仍然表现为对阶级的某种责任感。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着社会责任最极端的解体:这种制度使“人人为自己”成为生活的主要原则。
但即使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之间也存在着所谓的“团结”——一种共同利益和共同责任的意识。这不是什么人想到并灌输给工人们的思想,而是工人阶级生活的物质条件所产生的思想,即他们以同样的方式生活,彼此并肩工作。另一方面,典型的贪得无厌的个人主义者,没有社会责任感或集体责任感的人,是被竞争者包围的资本家,所有的竞争者都在互相残杀,以求生存。当然,统治阶级的思想——竞争和对抗而不是团结——倾向于在工人中传播,特别是在那些被雇主挑选出来以获得任何形式的特殊晋升的工人中。但是,任何阶级(不同于个人)的世界观的基本基础是物质生活条件,即它赖以生存的方式。
因此,人们的看法可以通过改变他们的物质条件来改变,改变他们谋生的方式。苏联农民的观点发生了变化,这是最好的例子。每一个描写沙皇俄国农民的人都把他们描述为自私、贪婪的个人主义。革命的批评者曾经断言,农民永远不可能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会被农民破坏。的确,农民的视野是如此有限,被他们过去的生活条件所束缚,他们不可能通过辩论而“皈依”社会主义,也不可能被强迫而皈依社会主义。这些批评者不明白的是,因为他们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一个模范农场,一个靠近他们的拖拉机站,会让他们在实践中看到,通过大规模的方法可以获得更好的作物。他们赢得了机器和方法,这些机器和方法只能通过打破他们的个人地标和集体土地来操作。这反过来又打破了他们观点中的分离主义。现在他们在集体生活的基础上安定下来了,他们正在成为一种新型的农民——一种具有集体责任感的集体农民,这在社会观的道路上已经走了一段距离。
因此,当任何国家的物质基础都是社会主义生产和分配的时候,当所有人的谋生方式都是为整个社会劳动的时候,所谓的社会责任感自然就会发展起来;人们不再需要被说服社会原则是正确的。这不是一个抽象的道德责任必须凌驾于“人性”的本能欲望之上的问题;人性本身是由实践和习俗改变的。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考虑到覆盖全世界的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社会的含义。但是马克思对社会主义社会的整个描述表明,这将意味着战争的结束。当每个国家的生产和分配都在社会主义基础上组织起来的时候,任何国家都不会有任何集团对征服其他国家有丝毫的兴趣。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征服一些相对落后的国家,扩大资本主义制度,为金融资本集团的有利可图的投资开辟新的机会;获得铁路和码头的新合同,也许是新的采矿机械;获取廉价原材料的新来源和新市场。但是,一个先进的社会主义工业国家要用武力征服一个落后的国家,那就太可笑了;把社会主义制度推广到那个落后的国家,就意味着降低先进的社会主义国家的生活水平。再说一次,这不是道德问题;社会主义社会不会发动战争,因为社会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中的任何集团都不能从战争中得到任何好处。
出于同样的原因,没有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对阻碍任何落后国家丝毫不感兴趣。相反,每个国家越是发展自己的工业和文化水平,对所有其他社会主义国家来说就越好,全世界的生活水平就越高,生活的内容就越丰富。因此,那些工业发达的社会主义国家将帮助较落后的国家发展,而不是阻碍它们,当然也不会以任何方式剥削它们。
在这样一个世界社会主义制度下,人类所能取得的进一步进步是难以想象的。如果每个国家的经济生活都有计划,如果一个世界计划协调每个国家的计划,如果科学发现和技术发明在所有国家之间立即分享,如果各种形式的文化成就相互交流,人类确实会向前迈出巨大的步伐。
向哪迈进?马克思从来没有试图去预测,因为情况未知,任何科学预测都做不到。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随着共产主义在全世界的建立,人类历史上阶级划分和阶级斗争的漫长篇章将划上句号。将不会有新的阶级划分,主要是因为在共产主义社会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产生新的阶级划分。在男性产出较低的时期,阶级的划分提供了更高生产力的组织者和发现者;阶级划分继续履行这一职能,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它有助于生产的集中和技术的巨大改进。
当人类已经具备了如此巨大的生产力,每天只需要工作几个小时的时候,阶级的划分完全可以结束,而且必须结束。从那时起,人类将继续与自然作斗争,但胜算在他这边。不再试图用魔法赢得自然,或者用祈祷来避免自然灾害,不再盲目地在阶级斗争和战争中摸索前进,而是对自己充满信心,对自己控制自然力量和前进的力量充满信心——这就是马克思所描绘的共产主义社会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