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这是小刘今天第三次对老公发问。“睡吧睡吧，”老公翻了个身，为自己掖了掖被角：“我看你就是闲的，我举起手机聊个微信就是外遇？这都哪跟哪儿啊。手机就在那充电，你愿意看就自己看吧。”

小刘划开了老公的手机，压根没上锁。微信短信都是客户沟通往来和广告，啥也没有。小刘还是觉得不甘心：“不是有帖子说，唱吧之类的软件也能聊骚吗？你没下？”老公没有回应，小刘扒拉了一下老公的手臂，他已经在打呼了。

小刘也知道大概率上，自己老公不是个会出轨的人，她就是不放心。不放心什么呢？她说不上来，想起来那万分之一的概率她心里就突突跳，就像担心自己父母生二胎一样。虽然父母都五十来岁了，可是谁知道呢？新闻里面不还有六十岁生子的个例吗？

夜虽然深了，但小刘的思绪还盘桓在老公找外遇和父母老年生二胎上，没完没了。她一会在微博搜索男性出轨导致恶果的社会新闻，一会又百度一下更年期以后生育的可能性，一直到三四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得晚，第二天自然是没有精神。小刘开会无精打采，领导不开心了：“小刘啊，你这个状态不对吧？现在市场行情不好，正是公司需要大家拼尽全力同舟共济的时候。”小刘克制的点点头，然而心里的恐慌又蔓延开了。

现在行情不好，是不是就算努力工作也会失业？本科文凭够不够用？被裁员了会怎么样？老公虽然在五百强，但谁说五百强就不会失业呢？短期内两个人肯定没法迅速找到工作，说不定就会流落街头，这样的情形下谁会想要生孩子。

想到生孩子，小刘的头更大。不要说网上那些纷繁的育儿贴里面有多少风险和后遗症，单是羊水栓塞就让小刘望而却步。“概率这么小，哪儿那么容易就遇到了？”妈妈这样和她说，想劝她不要因噎废食。小刘觉得不可理喻：那要是我遇到了，可就是百分之百！我可没有做好为了生育放弃生命的打算。

可是话说回来，现在不生，什么时候生呢？小刘快三十岁了，虽然三十岁如今看来不算什么，可是据说从生理上去看，最佳生育年龄是26岁。这样一看，自己好像越往后越危险。小孩会不会畸形？据说现在畸形率越来越高了啊。

好容易用做表和写方案麻痹了自己一天，小刘熬到下班了。“小刘，”同事过来约饭：“今天一起去吃炸鸡喝啤酒呗。”小刘欣然同意，可是坐到店里的时候小刘又开始后悔了。同事比她小三岁，还没结婚。身材还纤细，眼角也一点细纹都没有。自己凭什么和人家相约来放纵呢？

啤酒喝到九点多，同事看小刘心事重重，劝她早点回家。小刘看了看不算晚，打算乘地铁回家。她走到天桥上，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向她逼近。她靠近护栏，往下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出一身冷汗——地上有个巨大的球体在膨胀。

那球体在迅速膨胀，变颜变色。桥上除了小刘，一个人都没有，小刘觉得这是冲她来的。躲开吗？小刘的脑子里突然有根弦被碰了一下，索性站在原地不动了。球越涨越大，颜色越来越接近红色。由于膨胀的关系，上面杂乱的痕迹终于演变成了一条条清晰的文字：

“你再说一次，七乘以八等于多少？”——五岁那年，他拿着戒尺逼问被要求提前背诵乘法口诀的她；

“你再出去一次，腿给你打断。跪在这里，不准进屋！”——六岁那年，他拿着拖鞋底威胁因为下雨拿伞去接妈妈的她；

“人家能考一百分，你为什么不行？第二名又怎么了？所有人只记得第一名！”——八岁那年，他否定因为作文扣掉两分考到第二名的她；

“你的东西？什么是你的？这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我想送谁就送谁！”——十岁那年，他剥夺了想要守护朋友送来的生日礼物的她；

“艺术？你这叫什么艺术？你这就是玩物丧志！你考到第一名了吗你就来搞这些！”——十三岁那年，他烧掉她的贴画本还不忘记“教育”她；

“复读？你重本录取的信息我都发给各种亲戚朋友了，你不去上大学我的面子往哪里搁！”——十八岁那年，他断然拒绝了想要复读换专业的她；

“抑郁症？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抑郁症，都是你们这些人太脆弱，没有心理承受能力！”——二十三岁那年，他勃然大怒并训斥了想要求助的她……

“砰！”球体爆炸了。终于爆了，小刘想，这个球仿佛把她脑子里面假想的那一个具象化了。炸了也就没事了，那些不安、恐惧、焦躁、无助的根源，和这个球一样，全都消失了。小刘有点飘飘然，甚至在一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从容和安静。

“欢迎收看今天的晚间新闻。今天凌晨五点三十五分左右，东城区环卫工李大爷在人行天桥下发现一具女尸。根据警方透露的消息，该女性为C省人，系本市一家民营企业员工。目前暂时可以排除他杀的可能……现在让我们看一下我台记者发回的家属采访。”

“阿姨，请您节哀。叔叔，您现在方便接受我们采访吗？小刘生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太脆弱！我真是……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