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不舍、坦然、纵情

接下来的一周庄刃忙着赔付事务,我很少见到他。终于等到周一周二休息,他接我上门帮忙收拾东西,新房主周三会过来收房。

客厅里有几个已经打包好的瓦楞纸箱,地上零零总总堆放着各种杂物,是韩俊和应勇的,他们已经找好了新的住处。一楼小舞台上的乐器已经消失不见了,看上去空荡荡的,跨年那天的记忆还在脑子中盘旋,如今只剩下冷清和混乱。

韩俊搬了一个箱子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我们,先叫了一声“老大”,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接着转向我,“廉纯,你来了。”

“干嘛一副丧气样,nothing serious……”我拍了一下他肩膀,“everything will be OK。”我和庄刃一起说出后半句。

韩俊依次看了我们一眼,“你们俩越来越有默契了。”他把箱子放在地上其中一个大箱子上,坐在沙发上叹气,“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还真有点舍不得。老大,你会舍不得吗?”他看向庄刃。

庄刃靠在餐桌旁,“当然会舍不得……”他环视屋子一周,“总有一天,我会重新把它拿回来的。”他看向韩俊,“到时候,阿俊可愿意重新回来当我的租客,让我躺着赚钱?”

韩俊眼睛亮了,从沙发上弹起来,“真的!?老大!你真的会重新把房子赎回来吗?”

“我相信他会的。”我开口道。

庄刃点头,“我会的。”

应勇突然开门进来,“都在呢!”他走到庄刃面前,“阿刃,机车、乐器已经钱货两讫。”他递给庄刃两份文件,“25万已经到账。”

庄刃拍拍应勇肩膀,“辛苦了,兄弟。”

“阿勇,我们没你不行。”我由衷道。

“我的荣幸。”应勇把手放在心口,像西方贵族公子请富家小姐跳舞那样,郑重地鞠了一个躬,逗的我们哈哈大笑。

应勇和韩俊接着在楼下整理,我和庄刃上了二楼。

他在卧间收拾衣物,我在中厅收拾书籍和唱片。庄刃打开了唱片机,空气中流淌起舒缓的轻音乐。

遭逢变故,我一直担心他会情绪不好,但现下还有心情听音乐,似乎他心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差。

我取下书架上的九一班毕业照,那天被摔碎的玻璃相框已被替换,但塑封上似乎还残留着血迹的气息,少年们青涩的脸庞一如昨日,眼神中满是期待。

九二班毕业照上,庄刃穿着一件绿色短袖,个子高出身边男生半个头,站得懒懒散散,却不失少爷风度。他那时留着一层薄刘海,眼睛炯炯有神,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即使身处一众女同学间,白皙干净也丝毫不输,反倒更显俊秀。

我远远地朝卧间看了一眼,庄刃正把一叠衣服放进纸箱,动作不紧不慢——他好像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失落。

察觉到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抬头看过来,一瞬间目光交汇,时间静止。

窗外吹进来一阵风,风铃叮当作响,乐声持续流淌,目光反复流转。

这一刻,我似乎读懂了他。

看过太多次,也听过太多次他浑身带刺对抗世界的模样,要么愤怒发狂、歇斯底里,要么伤感颓废、自虐自伤,从来没有哪一次,他能如此平静、如此坦然——坦然面对一切,坦然接受结果。

他走过来,拿过我手中的照片,笑着说,“我们都长大了。”他摸了摸照片上的小人,又抬头看我,“谢谢你还在。”

一瞬间心跳加速,我克制住,转身继续收书,“你也一如既往。”

“廉纯……”背后再次传来他的声音,每次他这样叫我,我都忍不住想要逃避,我害怕他声音里的哀求。

“这是什么?”我打断他,从书架最上面一层抽出一个像是相册夹一样的东西,蓝色封面,比A4纸稍大一点。

我翻开套夹,里面只有一页A4纸,被小心地夹在塑封里,没有一丝褶皱。

我看向庄刃,他眼睛里有万千思绪,克制,克制,克制,他已经克制不住了……“啪”的一声,套夹落在地上。他一把拉我入怀,吻了上去。

火热而缠绵,我因为震惊而本能反抗,但也只反抗了两秒,就彻底瘫软在他怀里。

我们倾倒在沙发上,不顾一切地渴求亲密。这一刻,欲望战胜了理智。

领口被扯开,他嘴唇在鼻子、眼睛、额头、耳朵上一一滑过并缠绵留恋,又一路沿脸颊移向脖颈,继而往下……酥软温润的触感由点至面,扩散至每一寸皮肤。手掌摸索着伸入衣角,从后背移向腰间,又摸索着一点点向上……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向上弓起,幻感如潮水般涌来,空气中只剩下重重的喘息……汗水早已湿透全身。

最后一刻,他停住了,脸上很痛苦,似是自责,又似是悔恨,“对不起,对不起”,他起身去了浴室。

自责和悔恨的,又何止他一个?

套夹里是一幅画,我画的。

2023年春节,我和胥克已经分手,我打着庄刃的旗号约胥克见面。见面理由就是想让他帮我给庄刃带东西。带的东西,就是这幅画。

我和胥克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庄刃发过一条颓废感十足的说说,配图是一个夜店,桌子上一字排开几十杯洋酒。

我问胥克“他怎么了?”,胥克说“不知道”。我又问胥克“他好吗?”,胥克说“没好过”。

“没好过”三个字一直盘旋在我脑中,总是让我联想到他年少时的状态。我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这幅画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画好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送给他。2023年春节,我想见胥克,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送画”的借口才因此产生。

画上画的是上杉绘梨衣——江南《龙族》里面的角色,一个单纯的小怪兽。

初中的时候,庄刃曾发过一条说说,说我是他的上杉绘梨衣。少年的中二之语,何以能跨越时空,在此刻激荡起情欲的涟漪。

我当初送给他这幅画,托已经分手的胥克去送,内心的阴暗角落又在隐隐期待或暗示什么?我真的无罪吗?

燃冬,燃冬,燃冬……无论我们的身体如何清白,精神都早已混浊不堪。

……

2015年高二,我发了一条说说:

且行且珍惜,The brightest future will always be based on a forgotten past.

庄刃评论:这TM啥意思@庄刃

如果不算初三那次我并不知情的打架,这是我们三个人第一次从形式上互相关联。我很震惊,因为在我印象里,他们两个在初中分明是两个极端,也从未同班过,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之间有任何的接触或好感。

到了高中,他们何以至此?

对此,我一无所知。

对他们两个关系好奇的种子,便是在那时候埋下的。对我们三个人的想象,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高三毕业时,我约过他们两个一起出去玩。他们答应的那一刻,我内心是狂喜的,还为此专门发了一条说说,艾特了他们两个。可最后一刻,我却因为一个女同学来我家玩儿而退缩了,放了他们两个鸽子。

那个时候,包括现在,我更喜欢男孩的坦率和直接,也更愿意和男孩一起玩。当时我内心隐藏着一个美好的愿望:我们三个人,会成为很好很好的知心朋友。

年少时的愿望有多纯粹,长大后的行为就有多荒谬。朋友,友爱,欲望,情爱……何以分辨?何以面对?何以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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