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惢心随父母到了城市后,城市里的天常昏沉沉的,天气仍是闷热,那太阳隐藏在厚重的云层里,闷热的天气让城市的每一寸钢筋水泥都喘不过气,父亲租了新的屋子,白日里留她和弟弟在家,弟弟没了玩伴,便没日没夜的在邻居家看电视。她整日里觉得虚妄。便开始借隔壁姐姐的大部头的《红楼梦》、《西厢记》、《牡丹亭》《傲慢与偏见》翻阅,她常站在逼仄的廉租房楼道里望着远处发呆,数着开学的日子:不知小考成绩出了没呢,开学会和何逍分在一个班吗?
因家乡旱情仍不见缓和,惢心的爸爸带着妻儿在城市里安家立业,惢心和君君理所当然的在市里读书,从初一到高考结束,他们四个就像吹散的蒲公英,一别六年。
这八年里惢心的生命里再也没有过何逍,她也常想念,也想要回到家乡去,可是家乡没有自己的家了。舅舅变卖了外婆的老屋,接走了外公外婆,惢心的性格也发生了完全的改变,新环境的新奇打开了她的眼界,她最初的思念与寂寞很快被新环境里各样事情各种人填满了,她几乎渐渐把何逍、幺幺还有童年的玩伴逐渐忘却,她读很多的书,也试着认识很多的人,课业繁重,青春期的来临再加上惢心与生俱来的气质,穿一身浅蓝色校服的她显得那样青涩美丽,便常吸引许多的男孩子的驻足。初三毕业,她与同班班长林崎产生了爱情。他们读了同一所高中,高考结束,林崎被军校录取,便两地相隔,但他们的爱情却是整个学生时代里惹得人人艳羡的,他们是一对无可挑剔的情侣,而在惢心大三的时候,林崎因一次事故牺牲,那次事故也导致南惢心在极度悲痛之下而重度抑郁,最后喝了安定自尽。
(下)
惢心自从那日做了梦之后,连续一个月里都神情恍惚,她常常觉得自己不是真实存在的,十年来,她患有一种奇怪的病,常需要注射药物试剂和定期化疗,她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何逍的实验室,见过的人 也只有他的几个助手。每次去实验室的路上,路过那片林子,何逍常常走着走着就紧紧抱住她说一些奇怪的话,“你是我的,完完整整属于我,不要离开我”之类的话,进了实验室,惢心规规矩矩地按何逍的嘱咐,吃一种药睡一觉就好。有时助手小田也来,但他常不在实验室,何逍自己忙不过来,便让小田往返国内外与他对接数据。出了实验室,她就会安安稳稳睡好几个安稳觉,仿佛把什么都忘了,这个世界只有也许只有为数不多几个人,其余的都在电视里。
她无聊的时候就会翻箱倒柜,找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书房里有何逍写给她的六本日记,她看了又看,总觉空落落的,那日记里只有何逍的情感,倾诉对象是她却没有她,她的记忆是小箱信件和她以前出版的小说,以及她儿时的照片。一次她突然问何逍说:“你当过兵吗”,何逍说“我一个医生当什么兵”“哦……”那何逍的小箱子里装着谁的国防服役章和子弹头做的项链,还有我的小说里故事原型怎么大多是军恋情节呢。她有时想着想着,就有些疲倦,便不再多问。
到了生日这一天,何逍一大早就让小田备车,要同惢心回乡。那天惢心着一袭白裙,齐肩的发也编成一根辫子,斜斜地倚在她白皙而颀长的脖颈上,因要回乡,何逍特意为惢心挑选了时下最流行的平底皮鞋,小田看见何逍身后的飘着的一袭长裙,那莹莹的笑容下浅浅的酒窝恍若天人,愣了愣忍不住啧啧夸赞起来:“嗨呀,嫂子真是下凡啦,一直没见过西施,大概就是你这样的”惢心不好意思地笑了,“嫂子像个女大学生,何院,你可真幸福”小田继续打趣道。何逍一摆手:“我看你是羡慕了,等咱们这次的成果顺利产出,我给你放长假,让你过过神仙日子。今儿走地下路,你嫂子皮肤晒太阳易过敏”,“何院咱们怎么不滴滴飞机啊,开车太远了”,何逍低着嗓子说:“你忘了飞机要过安检?”小田愣了愣若无其事的说:“哦,今儿是嫂子生日,要回去看看”。
惢心一路上开心的问东问西,求何逍以后多带自己出来,何逍看着惢心开心的样子,嘴角也泛起了笑意,他的惢心终归完完整整,性格都没怎么变呢。
沿途路过许多山丘,秋意正浓,惢心望着那遍山的红叶,看痴了,那是怎样美丽的一种红,像泼洒的颜料,浸染了又浸透了那一片黄土地。
“君不见满山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她喃喃地说。
“你啊,是’异乡易得离愁病’,我啊,是’妙药难医肠断人’啊”何逍听见妻子这样说,也对了一句。
“哎呀,何院没想到你平时在实验室里那么严肃,和我出门也规规矩矩的,这带了嫂子出来,倒一个像林黛玉,一个像贾宝玉,真是一对神雕侠侣”
“小田,别瞎贫了,我和你嫂子好好的,怎么能像他们那样有那样的结局呢。”
“哈哈,你看,嫂子你看何院,还跟我杠上了,何院,咱们先去墓地?”
“嗯,早上先去墓地,下午也许有旁人。”
“我们去看谁?”惢心突然问。
“去看南伯伯还有另一位朋友,他们走了13年了”何逍冷静的说。
“哦,你说过的,南伯伯是我的爸爸”带着面纱的惢心垂下眼睑又倚着何逍,她有些累了。
那墓地的铁门生锈了,墓地外围是大片裸露的黄土地,远处是大块废弃的荒地,杂草丛生,许是人们大量外迁,很久无人料理了。何逍突然看见一大片的紫花,兴奋地拉起惢心的手上前看:“惢心,这是苜蓿花,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还在南山的苜蓿地里捡过野鸡蛋呢”,“哦,这叫苜蓿花呀,真漂亮”惢心蹲下摘了一朵,别在耳边,
“夫人真是童心未泯啊,”小田插话。
“咱们进去吧,完了要去我们共同的小学看一看”,何逍一手抱着两束花,一手紧紧牵着惢心。
开了那铁门,远远听见有女人的哭声,何逍迟疑了一会想转身走,突然身后有人声音颤抖的问:“哥,是你?”,何逍一回头,看见那女子身后还站着一个男子,三个人顿时脸色都僵住了,这两人正是何逍的妹妹何瑶瑶(幼时唤做幺幺)和南惢心的弟弟南昱君。他们竟在这里相遇了,十年了,何逍把一双父母托付给妹妹幺幺,自己去了无人之地专心做研究。
“你还好吗,哥,自从惢心姐出了事,你这么多年也不回趟家,妈走了,爸一个人……”何瑶瑶突然不说了,她看见哥哥身边的女人带着面纱,真是奇怪。
“你身边的这位是……”何瑶瑶有些吃惊又狡黠地问。
“啊,是我的妻子,你的嫂子”何逍有些尴尬的应付。
“结婚也不叫我们,真过分啊大医生”幺幺埋怨着说“待几天走啊,不看看爸?我结婚你也不来。”
“哦,她戴面纱是因为最近皮肤有些过敏”何逍有些慌,很明显答非所问。
“我们去扫我爸和我姐的墓,何逍哥你是看来我姐?还是旁人?”南昱君问道。
“啊,都看看,马上就走”何逍把惢心的手攥地更紧了,惢心觉得他手心里汗涔涔的,但也不敢作声,只跟着走。
“我苦命的女儿啊,你和你爸怎么就丢下我和君君了,我苦命的女儿”那坟墓边妇人的哭声越来越近,何逍突然有些发抖的几乎挪不动步子,但只能和妹妹妹夫往前走。
“妈,我俩回来了,我们买了些玫瑰,回来的路上看见墓地外头有野生的苜蓿花,我和幺幺摘了一小些,这也是姐姐生前爱的花”南昱君上前扶起母亲,把花整齐的放在墓碑前,一起身,看见母亲定定地看着何逍身后的面纱女子。
“南伯母,我是何……”
未等何逍说完,那妇人早已突然情绪失控的冲过去拉着惢心的手仔细的看,她
“是惢心,惢心,我的女儿回来了,妈妈的宝贝”她一把抓住何逍身后的惢心。
“妈,你老糊涂了,她是何逍哥哥的爱人”幺幺忙说。
“妈,你轻点儿,何逍哥,我妈最近几年精神不好……”南昱君话音未落就看见母亲揭开了那女子的面纱,她正是自己死了十多年的姐姐。
南妈妈登时动情地揽住惢心嚎啕大哭起来,“是我的女儿,是我的惢心,回来了,她没有死,没有死”
幺幺呆住了:“惢心姐姐……十二年前你……”南昱君疑惑地看何逍。
何逍眼睛里一层迷雾渐渐升起,一向善于与各种冰冷器械打交道的他冷静地说了句:“她不属于任何人。”又转过身对几乎被吓呆了的惢心说:“咱们该回家了”
“回家?你又想把我的女儿带到哪里去,你这个骗子,12年,你不让我见她一面,你挨千刀啊”
“我挨千刀?12年前惢心就死了,如果不是你和南伯伯给她转学,我又怎么会和她分开?她又怎能遇到别人,又怎会为了那人而死,说到底,您和南伯伯才是真正的杀人犯”。此时的何逍说出这一连串的话,拉起惢心的手要走。
这时一阵警报声传来,“站住!警察”突然十几个警察从墓园各个门里包抄,最前面的喊了句:“上拷”。
“为什么抓我,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什么抓我”何逍使劲挣脱着,但分分钟内他与小田的双手已经被拷起来了。
“何院,救我啊,这到底怎么了,我们做错了什么”“你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南妈妈看着眼前的场景,死死的把惢心护在身后大声说:“不怕,跟妈回家,警察会把坏人抓走,你安全了,你安全了”,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从警车上下来对着南妈妈微微一笑说:“请原谅她不能跟你回家,我们要把她带去北京的再造人研究中心”
“什么,北京,不行,这次我觉不让她离开我,她是我的女儿”南妈妈抓着惢心的手不放开。“是这样的,女士,我们一直在寻找这个犯罪嫌疑人何逍,明确的说,是他这十几年来一直秘密进行一种有悖社会伦理的研究,他纠集国外不法分子垄断科研成果,用最新的科学研究为富人的受精卵进行编辑基因,并且秘密克隆‘非自然人’,你身边这个女性便是第一例,夫人,您仔细想想,十年前您的女儿是不是早已离世,如果不加控制和杜绝,我们的社会也许会成一团糟。
十年前女儿因受打击,得了抑郁症。十年后她昙花一现,又再次离开了自己。南妈妈精神受了更大的打击,从此便时常精神恍惚。这时何瑶瑶的秘密也随着哥哥的被捕揭开了谜底:何瑶瑶在得知国外各项技术成熟后,曾私自前往美国冻卵,几年后成功受孕又对受精卵进行基因编辑,原因是想要自己唯一的孩子成为天才,这一切都瞒着南昱君。
克隆人惢心的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身体机能遭受损伤,可是她也有正常人所有的一切情感啊,她的事件被大量报道,人们更感兴趣的是,克隆人是否有七情六欲,他们的生活起居是什么样的。国内外各大媒体报道了此事,一时间全球伦理研究院对中国科学近四十年来的大胆尝试进行强烈抨击。,而犯罪嫌疑人何逍最终被判决囚禁月球监狱终身,终审现场出现人性化提议:何逍因爱走了极端,一些支持转基因研究的人们提议,既然已经做了判决,不如也成人之美,让克隆人南惢心与他一起前往度过余生,也算是人们对爱情最后的宽恕。,
人世之事,非人士所可尽,何逍逍遥一生,走不出一个情字,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白骨,南惢心锁住了两个男人的心,而自己何尝不是纠结流离。正如《牡丹亭》中所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唯愿月落重生灯再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