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桌布上的花瓶,刻上了沧桑的裂纹,却未能掩住它的清丽·优雅。瓶中插着几朵半凋的紫菊,在淡淡的阳光下投出扶疏的影。女主人坐在窗前出了神,四十年的守候绘成漠紫的天色,隐约着薄薄的橙晕。她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懒得追忆往昔的轰轰烈烈,生活告诉人宜淡宜清,你哒哒的马蹄,也许只是个美丽的错误。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将曾经的那份热情敛起。
脚步声,是脚步声。寂静多时的楼道,迎来 罕见的热闹。近了近了,熟悉,熟悉的陌生。它突然僵住了,一声不响,寂静得就像她的心田。良久,又响起了敲门声,三下一停,不轻不重,不紧不慢。她心里泛起疑惑,或许更像是祈祷,缓缓走到门口,闭上了眼。是听说两岸关系有了改善,但是,她怕手一用力就会扭断收藏了四十年的幻想。
啪,门开了。一位老绅士站在她面前。陈旧的蓝领带,老款的西装,风采依然,神韵依旧。谁也不肯说出第一个字,只是深深注视着彼此。她才添皱纹的脸颊,又泛起红晕,像微雨初霁后的日出。他的耳朵,也腾地漫上红色,犹如新添了柴的炉火。她再也忍住四十年的感伤,泪水夺眶而出。他丢下手杖,拥她入怀。
她将他请进家里,慢慢沏上茶,水蒸气氤氲上来,模糊了此时和彼时。
眼前仍是四十五年前那场雪,豆蔻之年的她不顾寒冷,跑到花园里,只为嗅一嗅梅花。这时,他被父亲领来拜访她的父亲,他趁大人谈话之际溜进园里。恰好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在漫白的天地间他看见对面有一个女孩,站在梅花树下倔强地扬着红似梅花的脸庞凝望。他问;''你不冷吗?''她笑了,笑容穿过弥天的白,在他的眼里涟漪般渐渐散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们年少相识,两小无猜。
后来,他被父亲带到一座孤岛上,四面环海,音书难寄。她权当时光的雨,已荡涤旧迹,留下依稀的影,记忆抗拒抹去。台北五月的雨,他仰天祈望;江南的水,能从她的眼里流到他的心里。
四十年音书全失,相见时百感交集。一面之间,怎能穷尽四十年的等待。
他要走了,政策还没完全放开;他要走了,老父还在家中等待;他要走了,台北新兴的企业家,肩上还负有事业的担子。她转过身去,说,此后,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