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钱大江
群里同学谈起诸暨人勤俭但不会念生意经,这是真的。小时候就知道来村里做生意的都是外地人,比如挑着担子过弄串巷、鸡毛换糖的是义乌人,那用小铁锤有节奏地敲铲糖刀的声音能让你甜到牙根,以至我现在泡咖啡都忘不了放勺义乌糖。脚踏车后面挂着两三只大袋子的肯定是萧山人,袋子里是榨菜、大头菜或是萝卜条。榨菜、萝卜条司空见惯,而大头菜是我每次到大润发超市的腌制品区都急着要找的,记得原先还有散装的买,现在只有袋装的了。还有的萧山人则骑着车、驮着只方木箱子,高亢地喊着“棒冰要伐?棒冰要伐?”,那时我总觉得那块和妹妹分着吃的四分钱赤豆棒冰的味道要比五分的牛奶棒冰好。而印象最深刻的则是掸乌灰佬,好像也是义乌或者萧山人,有同学说是浦江人,但反正不是诸暨人。
记得刚去杭师院读书时,有次到农大华家池去看麻园村发小,在校园里和几个非洲留学生踢过足球。对于他们的黑我不以为然,因为我见过比他们更黑的人,那就是小时候到我们家掸乌灰的人了。可以说除了张口和你说话时露出的牙齿和眼白,他们真的是从头黑到了脚。
掸乌灰佬到台门里总是吆喝: “掸乌灰啰?掸乌灰啰?”如果得到许可,就进门到灶台,先是将他带来的竹蔑垫子铺在灶台烧火侧的出灰坑上,然后用一根比我人高的竹丝掸子伸到烟囱里往上捅。这时你一定要逃得远远的,因为到处都会扬起黑黑的灰尘。捅到没有什么灰掉下来了,他便抖抖掸子收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垫子上那比碳木灰黑得多的乌灰端到门外,并倒在他的箩筐里。勤快一点的还会将灶台上的铁锅拿到门口翻过来扑在他的竹垫子上,然后用锅铲把锅灰连同铁锈铲干净后再放回灶眼里。
掸乌灰佬有没有像小兵张嘎一样上过我家的屋顶去清理烟囱我忘记了,估计是没有。因为上我家的屋顶是比较困难的,而且烟囱周边都是容易被踩破的瓦片,不像电影里的北方人家的烟囱直直地树在泥做的平顶上,也根本没有凌空飞翼那样精美的艺术造型。
我那时小,还不懂得不耻下问的道理,所以不知道他们掸去的灰是做啥用的。可能是拿去做写字用的铅笔芯,也有可能是用来做上大字课的墨条,因为那种黑的程度是差不多的。
到了新安江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些掸乌灰佬了,因为这里基本上都是泥房。灶台也是泥糊的,不像诸暨的灶台都是用青砖砌起来的,也见不到旺火用的风箱了。这里烧饭时点了火后是用嘴对着一根毛竹筒往灶堂里吹气,我试过,吹得不好就会吸一口的灰。
我怀念家乡那两大两小的四眼灶台,怀念食锅里香喷喷的锅巴和汤罐上热腾腾的蒸气,怀念灶台边抽起来有劲又有节奏的风箱,怀念那些来过虞家台门的走南闯北的萧山佬、义乌佬和掸乌灰佬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