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与/长安樱笋时/的初次相遇
宫商总是喜欢在黄昏的时候站在这座天桥上,望着步履匆忙的人群在这座城市里忙碌着自己的生活。暖黄色的余晖被来来回回的脚步剪得支离破碎,重重的砸在冰冷的路面,继而激荡起一层令人烦躁的微尘。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的奇妙,宫商曾不止一次的在想,如果不是那次的相遇,现在的自己应该也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边走边思考着明天的报表和各种毫无意义的会议,脸上毫无掩饰的是日复一日的麻木。第一次遇见庄周,是在两年前,就在这座天桥上,就在宫商现在站着的地方。那次的遇见,如同蝴蝶轻轻的扇动了翅膀,让宫商原本单调且重复的生活,悄悄的转了个方向。
宫商仍旧清楚的记得,当时的庄周正坐在行人往来的天桥上,一动不动的背影被夕阳勾勒得清晰,如同一座格格不入的雕像。已经是黄昏了,几只鸽子从栉比鳞次的钢筋水泥建筑中楞楞地飞起,舞动的翅膀在空中发出令人头痛的锐响,就像行人把硬币扔进庄周面前的破碗里的声音。是的,庄周是个乞丐。每座城市都会有乞丐的存在,他们是城市华美长袍下的虱子,不被外人所察觉,却能听到城市最真实的心跳。
宫商经过庄周面前时,一群乞丐正指着庄周哈哈大笑,因为他老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宫商听见庄周喃喃自语:“七月不远,性别的诞生不远。”宫商不禁愣了愣,思绪如同骑士射出的响箭,轻快而悠扬,青春在早已荒芜的草地上破土而出,那是宫商学生时代的繁花锦簇和白衣张扬。宫商不禁看向庄周,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宫商从来没有见过有着如此清澈眼神的乞丐,尽管有些病态苍白的年轻脸庞上有着宫商早已丢失的明媚。于是宫商蹲在庄周的面前说:“爱情不远,马鼻子下,湖泊含盐。”然后两人相顾大笑。毫不理会一个衣装革履的男人和一个年纪相仿的乞丐相视大笑,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当时的宫商实在难以想象自己会和一个乞丐成为朋友,并且经常会毫不在意地在别人的异样眼光下,与这位年轻的乞丐肩并肩坐在天桥上,一起听硬币落在碗里发出的叮当脆响。庄周很喜欢这种声音,说这是人们打开天堂时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的响声。
庄周会跟宫商说很多很多的话,会看着人来人往说起青海湖畔的风和云。会跟宫商一起谈论海子的诗,谈论西藏神秘的宝藏,谈论医箱内的古老姓氏。宫商也会在城管来时和庄周一起跑开,跑得飞快,任凭风把头发吹得散乱。
尽管庄周是个乞丐,但宫商一直认为他是一个神奇的孩子。喜欢海子的诗,知道很多古老的故事。宫商也曾问起过庄周为什么不找份工作。庄周却笑着说,宫商,你知道吗,我生病从不吃西药,而是自己熬各种各样的中药。庄周曾边煎药边对宫商说:“宫商,你知道吗,熟地,当归,雄黄,景天,每味中药都是一个古老的故事,把它们熬到一起喝下去,非常美妙。”当时宫商觉得,庄周,是个诗人。
庄周总是会看着面前碗里并不多的硬币,对一旁的宫商说:“宫商,总有一天,我会攒下足够的钱,那时我就带你到西藏,转经筒,刻玛尼石,在流云走岚的山岗上,一起快乐地歌唱,你说好不好?”“好啊,好啊。”宫商欢快地答到。然后宫商便看到庄周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如同三月里阳光的明媚。
只是后来,宫商却再也没有在天桥上见过庄周。他只知道庄周跟他最后一次见面时脸色更加苍白,庄周仍旧是对他笑:宫商,你知道吗,我很爱听小商贩的叫卖和菜场里讨价还价的声音,我很爱听孩子打闹和街边老人边下棋边悔棋的声音,这是人世间的声音。只是啊,青海湖的风,有点大了......
宫商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和他快乐的大笑了。再也不会有人带他去西藏了。再也不会有人给他讲古老的故事了。再也不会有人劝他喝中药了。再也不会有人和他一起飞快地奔跑了。再也不会有人和他快乐地---歌唱了。
宫商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生活,他身边的人,开始叫他庄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