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那些事儿(三)
衣 装
――竹林深处
今年过年时,由于没有找到适合女儿风格的服装款式,因此没给女儿添置过年的新衣,问及女儿时,她却轻描淡写的笑着说:“没关系的、老妈,我有衣服穿,千万别放在心上哦”,嗨,竟像是她在安慰我,好似她没有给我买新衣一样……
物质的高度丰富与时代快速发展的今天,女儿在过年时对待新装的感受与对年的反应、云淡风轻的,已和儿时我们那代人,对年的渴望与期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果用衣、食、住、行、来形容与概括人们对于生活的理解与归纳的话,字面上看、衣是排在生活中的第一位的……
衣裳经过了漫长的人类进化史,在今天的作用已绝不是单纯的为了保暖与遮体了,在文明程度日趋发展的今天,它除了最基本的原始作用外,还加进了许多美学及各民族鲜明的元素,已使它成为了一种文化现象及符号了……
在当今物质条件日趋成熟及满足的大环境下,即便不是过年,人们想要添加衣裳,随时都可得到满足,无论是哪个年龄段的人,只要是想添件衣裳,随便走进一家特色的服装店,都可基本得到满足,年轻一些的,随意打开电脑或手机,在购物网站上便可选择到尺码、款式、色泽满意的各类服装了……
这使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过年时的一些经历来了……
那些个记忆深处的有关过年,穿新衣的精彩瞬间,似乎在过往中已定格在了时空隧道的深处……
是啊!回首往事,犹如观看了一部倒带的胶片,那个40年前的计划经济年代发生的故事,一个个竟鲜活了起来,
那时的一个简单的愿望,实现起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就拿过年穿新衣这件事来说吧!若想要全家人在过年时,人均一身新衣裳,几乎是办不到的事情哦!
70年代中,国家还处在建国之后经济缓慢发展的20年之中,是国民第4个5年计划的艰难执行期,经过文革期间的滞后,国民总产值远远的跟不上日益猛增的人口发展的数量,为了均衡数量有限的生活资源,国家就采用了一系列凭票据供应日常生活用品的方式,因而,就出现了粮本,粮票,煤本,布票,棉票,糖票,肥皂票、豆腐票,醋票等等五花八门的各类票据……
说起布票的事儿,不知八零后对票据还有没有印象,到了80年代末,最后一批布票,粮票等生活票据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从我记事儿起,布票就是父母们常谈论的一个重要的话题之一,可能那时的布票对于大多数的人家儿来说,实在是比较重要的一种票据吧;
因为最初国家发放时,是按每户;每人、每年3尺布票发放的,后来多一些了,每年每人能发5尺了……
精准的说一说,那时,在我们小时候为什么过年,时常看不到家长们穿新衣的原因吧!
就按当时人口最少的4口之家说起吧;
全年全家:3尺×4人=1丈2尺(4米)布,当时的布匹宽度、大多是窄布幅的;多是2.3尺的幅面或是2.7尺的幅面儿,幅面宽不足一米的布,花布每尺、从平文到斜纹0.52~0.58元,一个年轻的普通职工、每月的工资也就30几元……
若用一个身高1.60米的少年来作参照,做一件上衣需要6.5尺(2.17米),裤子:6.6尺=2.2米的布,一套衣服总计:4.37米,这样算来、一个人已把全家的布票全用光了还不够啊!这还没算身高日益增长的孩子……
就按后来增加了的五尺来计算,全家的布票:4人×5尺=2丈(6.7米)……
就算那个一米六的孩子一直不长个儿,一家4口人除去他用的4.37米布,剩余了:2.33米,只够另一个孩子的一件上衣了……
这些布票的用途之广、还包括了购买;成衣,被、褥、床单,枕套等等几乎涵盖了一切棉纺织用品,因为那时轻工业还是不很发达,国产的布匹几乎全都是各种纯棉的斜纹,平纹的白布、色布、花布类,条绒,哔矶等以及少量的棉纤之类;
丝绸,毛料,毛呢等一些精仿产品消费量较低,因这一类的纺织品价格较高一些,消费量就不及花色多,成本低的棉布受大众青睐了,物美价廉且价格稳定的色布、花布就成为了绝大多数消费者的首选,正因为布票稀缺,人们在选择布的种类时,就追求布匹的牢固程度及色牢度,也因布匹的消费量大部分都集中在了孩子们过年的衣物上,因此每家每户的布票几乎是不够用的……
40年前的气温还是很低的,在寒冷的北方冬季,人们还得要用大量的纯棉布、棉花来做过冬的棉裤、棉衣、棉猴及大衣等御寒用品……
要过新年了,每家的父母们都要想方设法的、给自己的孩子做上件新衣裳,即便做不了一套也要做一件的……
记得家属院里有一个6口之家的女主人,每逢冬季,就会到乡下的亲戚家用棉花换回一些布幅只有1尺多宽的农家织布机上织出的老粗布,回家来买了靛蓝色的染料,支口铁锅在楼下的院子里,拿着两根长长的竹棍儿用蜂窝煤炉搅动着热气腾腾的蒸汽在染布,然后用这些布、给她的几个男孩子们做棉裤,罩裤,每逢过年时只有她家的女孩子穿着一件或一身细花布的罩衣或罩裤,男孩们往往是上衣是用商场买的细棉布,裤子大都是乡下自产的蓝粗布,而他们的父母每年则都要身着、已洗得看不出颜色的旧上衣与单位发放的劳动布裤子过年……
那时,我年轻的老妈在接近年关工作的那些日子里,忙的就跟从战场上下来似的,下了班回到家来,匆匆吃过饭之后、每晚都熬了夜,一针一线的把、提前已为我们姐弟做好了的新衣裤、按个人喜好都刺绣上了图案;给那时还小,爱在地上跪着玩的弟弟的膝盖上,特意的刺绣帖上了布制的、可爱耐磨的卡通贴画儿……
刺绣是个细活,为使那些给弟弟做的纯色的诸如豆绿色或者米黄色抑或银灰色的斜纹布童装,显得有生机,有活力,老妈就颇具匠心的给口袋上,领子上,膝盖的位置,绣上或贴上一些用几层漂白布打过浆之后,粘在一起的卡通图案的动物或人物贴画,这样一来原本童装那单调的色彩,却因绣花或贴画而瞬间显得活泼而又与众不同了……
年轻时的老妈很要强,工作、家庭的什么也都不愿落下,她天资聪颖,灵秀、学啥、会啥、还像啥;欣赏能力也超强、不仅眼光独到、悟性还很高,她是那个年代中的全能人,她将女人做到了极致……
我们平日里所穿的单鞋、棉鞋、我的新衣、新裙、都是她自己剪裁的,她虽不是裁缝,自己却能胜任缝纫机上的所有活儿计,左邻右舍的老阿姨、小媳妇儿们,常常来我家向她请教,编织毛衣、刺绣及各类家庭陈设的制作技艺与方法……
每每在过年时的前一月,我和弟弟的衣裳就被老妈提前做好了,急性子的她常挂在嘴边儿的一句话就是“干什么事儿一定要、紧前不紧后啊!”……
小学低年级的时候,过年穿的服装上多半是画出一些诸如:小白兔拔萝卜,大象鼻子会干活,长颈鹿,猴子捞月等童话图案来,或刺绣、或贴花的先单独做好了,再贴在我们衣服合适的位置上,而且每年都为我俩的童装设计出新的款式;从来没有重复过……
记得有一年过年时,小学高年级的我已长到了一米六几了,我与弟弟不但将全家人的布票全部都用上了,也把老妈省出来一件上衣的布票也给用了,老妈就索性彻底的贡献了一把,她把我们那两套新颖的、款式各自不同的衣裳,又再次做的复杂新颖了一些,我那件儿上衣、不仅前后胸前、后背宽边断开、还打了漂亮的对褶儿,又帖上了荷叶般的口袋儿、弟弟的那一件方尖领、双排扣童装上的衣领上都贴绣上了星空的图案,两只口袋则绣上了两个动画中相向而去的,造型不同的两个铁臂阿童木的形象,阿童木坚定的大眼睛、特别的传神,形象,握着拳头、做登空发射状,脚下蹬着两股火焰,宛若火箭发射的刹那间,奔向了茫茫的宇宙太空……
天亮了,老妈熬了一宿的夜,白眼仁上充满了血丝,她用双手捶着后背,脸上却洋溢着疲惫而又喜悦的光彩……
每年过年时,我们姐弟俩的新衣都是院子里,家长们与孩子们过问最多的那两个:“好漂亮的衣服啊,你们俩的衣服在哪里买的呀?”等等,诸如此类的问话,总是会不绝于耳的……
印象中发布票的那些年,老妈与老爸几乎没有穿过新衣裳,即便如此,老妈却时常把老爸的旧制服,旧军装用一个旧式的、需要在炉火上加温的老熨斗、熨烫的很是平整、妥帖,她的那件咖啡色的条绒上衣虽也淡淡的、褪去了色,但穿在老妈身上,却总能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温馨与家的感受,现在有时做梦时,老妈那个时期的印象、还常常的萦绕在我现在的梦里……
小时候的我们,是要经常帮家里做事的,尤其是年关的时候,那时的孩子们大都会常怀一颗感恩之心的,因为过年时的新衣裳要用去了父母们的全部的布票、即便是隔年买双新尼龙袜子,也要全部用了父母及其它家庭成员人的‘点儿’的(小票据的一种)买一双色彩华丽,图案漂亮的上海产的尼龙袜、有时得用上三个点、花色一般般的本省产的也要用两个点才能买到;
知道吗?每年发的‘点儿’只能够全家人买一双袜子哦!
因此就有了那首真实、而又广为流传的童谣《袜子歌》了;儿时的我们一边儿跳着皮筋儿、一边儿唱着歌谣:“南京路上好八连,一双袜子穿九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记得有一年过年前夕,一个外地来我家的漂亮亲戚,和我上街时,在商场里看到了一件儿很好看的带飞边的童装,想作为新年礼物买给我穿,可她身上带着的外地布票、要去专门的部门盖章,且数量还不足,她和售货员磨了半天,好话讲尽,说能不能破个例,想多付一些现金买了、但最终还是没能达成愿望,我们只好遗憾的离开了,可见当时的票据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扮演着、与人民币同等的举足轻重的角色啊…………
计划经济年代的家庭成员们大多是无法确保每年、每人一身儿新衣裳的,因为所发的布票实在很有限,即便是还没有小孩儿的新婚夫妇,妻子若想置办上一身儿新衣裳,那做丈夫只能贡献出自己的布票来,成全自己的爱妻了…
即使这样儿,每逢过年时,大多数的家长们都会爱心满满、往往自己不穿不戴,也得给自己心爱的孩子们从头到脚换一身新装儿;在那个提倡节俭,节约的年代中,服装不穿破是决不会丢弃的,许多家长们连续多年不添置新衣、似乎也很习以为常……
这种布票不够用的现状,终于在有一年的春节得到了缓解,因为那时有了(dí)的确凉、涤卡和涤沦了……
国产的纯度很高的100%的的确凉,购买时是不用布票的,涤棉~用一半的布票,涤卡、涤纶是不要布票的,但却限购,一家一户只能购买一块儿做裤子或上衣的布料,因它最初是从美国进口的,是从石油里提炼出来的一种化工业的副产品……
那一年的新年,我终于看到了老爸穿上了新的藏蓝色涤卡中山装,老妈穿上了深蓝色的涤纶新裤子了……
随着计划经济时期的慢慢结束,随着改革开放的加速进程,逐步取消了各种票据,进口及国产的大批量的化工轻访产品的逐步的替代,这种既不褪色有牢靠的布料儿,逐渐大踏步的走进了国人的生活中了……
80年代以后的中国,斑斓的色彩及欣欣向荣的生活场景逐渐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年节之中了;
记得中学时期的一个新年,老妈托好友从上海带回来了一块水粉色的条纹儿布料儿,说是中长纤维,老妈让我自己拿去在本市的一家工农服装厂,做了一件尖领贴兜掐腰的上衣,又用一块咖啡色涤纶做了一条直筒裤……
又有一年的年前,老爸去深圳出差,从深圳的商场、为我带回了一件枣红色的、很轻、很轻的、晴纶棉的半长的太空服给我,作为新年的礼物,穿上时,很是令女同学们羡慕……
多年后我工作了,市面上各种化纤的布料也多了起来,记得有一年过年时买过一种布料是进口的,经线纬线交织而成的,纹路好似化纤版的老粗布,布名叫做‘巴拿马’,我想;大概是从这个有条运河流经的、小国家进口的吧!
我时常在闲暇时,为家人们编织毛衣,毛裤,老爸老妈也常常在过年时,满足的穿着女儿为他们织好的新毛衣毛裤,而笑逐颜开……
慢慢的,街上的主流色彩也由蓝、灰、绿、逐渐转向了多元化,那首流行在儿童歌谣中的这句;“过新年、穿新衣……”的这句儿歌,也不再只属于天真烂漫的少年儿童了……
时下,人们只要有心情,无论老少,随时都可以为自己在任何场合,任何季节、添置新衣了……
可谓是新装天天有,无需再待过年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