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是这世上极其细微的事物,只要它愿意,随时地便能够钻进人的体内,让本就冷漠的人,从内而外散发着寒气。
真正的寒气与虚空的寒气交织着,在寒空中起舞,不留一丝痕迹,却萌生出了人体内积聚已久的抑郁。
也或许正是因这郁结之气,才有了“伤春悲秋”这类的字眼。秋天也因此留下了伤感的情绪,伤感的情绪又催生出许许多多诗意。
那些南来北往的人,兴许全指着这秋里的不多的诗意,化解心中无处安放的不知从何而起的悲凉。
就是在这样一个无处不显悲凉的夜晚,天上正淅淅沥沥地下着让人期待又厌烦的雨,我正望着窗外马咽车阗的街道,看过往的汽车缓缓前行,还有路灯旁一位年迈的老爷爷右手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他右手边的老奶奶挽着他的手臂,不疾不徐地走着,不时地还能看到他们没有任何隐藏的微笑。
电话铃声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恰如其分地响起了,说是恰如其分,是因为一个人的夜晚实在安静的厉害,秋天的寒冷则更加加重了夜的宁静,电话铃声,哪怕是一个骚扰电话的铃声,在我看来都是无比美妙动听的音乐。
是我的大学同学打来的。我们之间谈了些什么,我已记不清楚了。只依稀记得她说:
现在每天都十分忙,有时候忙着忙着,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上一次迷茫还是大四的时候,那时候每天都很焦虑,不知道毕业之后该干什么。再上一次迷茫,是大一的时候,那时候不知道大学生活该怎么安排。
当我这位同学回顾自己的迷茫时,我是震惊的,震惊于竟然有人能够如此清晰地记得自己迷茫的次数以及时间。我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记清自己上一次迷茫是什么时候。
不是我不常迷茫,而且迷茫的次数太多,也从未亲自清算过自己预支的迷茫。或者说,我从小到大,没有一刻是不迷茫的,毕竟世上我不清楚的事情太多,未知的事物更是数不胜数。
于是,我调侃她,看来你迷茫的次数还是少,已经“屈指可数”了。
我们两个隔着两部手机的距离,都笑了。我说不清楚,那是尴尬的笑,还是无奈的笑,或者,是一种对迷茫的释怀也未可知。
一阵憨笑过后,她感叹着说,唉,不过有时候翻一翻朋友圈,看见那些考研的同学发的那一厚沓课本,也就没什么了,想想还是工作好。
紧接着又是一阵的憨笑,除了憨笑,也实在找不出什么更加合适的方式,更能表达我们内心的共鸣,还有我们共同的调侃式的自我安慰。
我讨厌秋让人无端生出来的郁郁寡欢,正如我讨厌因情绪低落而突然在嘴角冒起的火山一样的破烂景象。
但又不得不说,我也喜爱这个平添人的孤独感的秋天,因为它的存在为我与许多许久未联系的好友拉起了一条线。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不然,又该怎么解释我在这寒冷的秋夜所接到的那些昔日好友,陆续打来的电话呢?更加巧合的是,这些电话,多响在秋色带雨的夜晚。
昨天,依旧是这样一个秋夜,我一位在读研的大学同学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她就给我发了一条语音。她说:
你们怎么都不在了,好想你们呀。
这是毕业后,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没有什么变化,依旧似过去带点纯朴的感觉,只是多了点颤抖的声音,我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见她的声音后,我迫不及待地给她回拨过去。她依旧重复着语音里那句话:
你们怎么都不在了,我好想你们呀。
其实我一直没懂,她说的“你们怎么都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因为她自始至终并未在我们的微信群里喊一句:有人在吗?
直到开始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说的不在,许是我们都不在她身边,而不是微信里的“在吗?”“在”。
秋风,是无情的。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冷意,都足够让人大病一场。我这位同学,没逃过这一劫,她告诉我,她生病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因为我无论说什么,都没办法像大学时候的她一样,在我脚崴后疼得哭成泪人时,二话不说就抱住我,为我买饭,打热水,忙前忙后,没半句的怨言。
我恨自己不能立刻飞到上海,出现在她面前,给她倒上一杯热水,驱散这秋生出的可恶的寒意。只能对她说,记得吃药。
其实,我一直以为她是最不会孤单的一个,因为她只不过是从一个群体走向了另一个群体,离开了我们,她依旧会有新的室友,结交新的好友,一起谈天说地,开怀放肆地哈哈大笑。但她却对我说,你们怎么都不在,我想你们了。
大概这就是秋夜催生的产物吧,也或许是新环境惹的祸,就像我们高一的时候会怀念初中,大一的时候会怀念高中,刚刚大学毕业的我们,无论在哪里做着什么,也同样会怀念大学的时光,然后误以为是新一轮的迷茫。如果说,怀旧是人的通病,那让这场病恶化的,又必定是刮乱了人的头发的秋风。
但被秋风刮乱了的头发,更容易让人因此变得迷人,被秋风染脏了的面皮还是会微笑向阳。更何况,秋终究还是会操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它的下一个轮回,留给人漫山遍野的红叶,以及对未来无穷的遐想。新的环境,也终将成为旧了的熟悉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