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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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云一副还没醒透的惺忪样子,将脖颈深深地缩着,仿佛这样就能把凉凉的雨水推开,护住尚未远去的旧梦。

三月里的南方,总是多雨的。雨下得也不大,雨声淅淅沥沥如同喁喁私语,与这睡不够的春梦缠绵着,与这阴风寒风纠缠着。

怡云伸出两手狠狠地在脸颊上搓了两三下,努力振作起来,正准备抬手去搬开那暗红的一块块铺板,却发现店门口铺板前一角有一团黑影。

她走了过去,原来是一个男子,躺睡在店门口的檐下。

怡云伸手用力地推了推那男人,直到那男子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疑惑地望向她。男人一身短打扮,身上就囫囵套件能看见烂棉花絮的黑棉袄,腰部也只是用条麻绳系着。

怡云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躺在这里?你从哪里来的?”

那人并不理怡云,微微偏了偏身子,又把头深深地埋进了两膝之间。

怡云有些气恼,“和你说话怎么不理人?不会说话还是怎么的?我不过是一个女子,并不会将你如何。”

那人于是抬起脸来,一张年轻的脸,脑门饱满,脏污的脸上依旧能把那双浓密的睫毛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清楚。

怡云却是笑了起来,说,“你这张脸得有多久没洗过了?”

那人恶声恶气开口道,“逃荒在外,哪能讲究。能吃上几口饭便满足了。”

那人如此一说,怡云顿时惊叫一声,连声说道,“原来也是可怜之人。”说罢,又是轻声笑起来,说,“等着,我去给你装些饭食来。”

怡云立刻卸了两块铺板,从狭窄的过道闪进了店堂里,不一会儿便装了满满一碗米饭,米饭上装了些菜叶子,和几根腌制的咸菜。她把饭碗送至那人跟前,示意他吃了。

那人却是纹丝不动,并没有接过饭碗的意思。

怡云有些奇怪,“真是对不住,只剩了这些菜,你就将就下,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

将就两字,犹如一床带着体温的棉被,将其冰冷许久的身心裹抱。那人顿时便有了人气,但这人气与他而言,又是陌生的,便硬邦邦地说道,“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你可怜施舍。”

怡云又笑了,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也许我让你吃了这碗饭后会让你报答我呢?那样就不是可怜你了。快些吃吧,等会儿我爹过来,看到了又得大骂一通。”说着,她把碗筷往男人的往里送了送。

那人抬头,在怡云的脸上凝住了眼,这是一个生得白净的年轻女子,浅浅的梨涡里盛满了并不难懂的善意,倒让他想起街头画报摊上的观音像。

他迟疑般松开胸前抱握的双臂,也没看清怎么回事,自己的手里已端着那碗许久未曾吃到的饭碗。

当他刚把舔得干干净净的空饭碗递给怡云时,便听到身后响起几声剧烈的咳嗽,接着便是粗声粗气的喝声,“你这死丫头,又在拿家里的米饭给那些野狗般的畜生,老子的米店就要给你败光了。你这婊子养的。”

怡云赶紧将饭碗紧抱在鼓涨的胸前,匆匆地递给那人一个无奈的笑意,便立刻起身,低着嗓子喊了一声“爹,你起了。我去后院看看米粥熬好了没。”便说边走开了。

这时候,那人才知道,自己似无意却又如命定指引般躺睡的地方,竟是一个米店。米店,卖大米的地方。

米,大米,而自从去年夏季那场洪水毁掉家乡所有的农田后,他已有快半年没能有过那手握一把米的实在感了,而那实实在在的感觉,便是他活着的重量。

他突然觉得,自己如失去魂魄的孤鬼般,千里迢迢飘落此地,原来是天意如此。而刚刚的那碗饭,更是让他有种找到魂魄的归宿感。他已多久没被人如此笑脸相待了。

他顿时惶恐地站了起来,弯着腰背,貌似对怡云喊爹的那个男人鞠着躬。

怡云爹,也就是米店老板,包老板却是一脸嫌弃,道,“去去去,快滚开,别挡在门口耽误我们做生意。”

那人又弯了弯腰背,说话的声音犹如从地下丝丝缕缕地飘上来,说,“刚刚吃了你们的一口饭,这恩情我得报,让我为你们做一天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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