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笑着,梅格责备着,贝思央求着,艾美因为想不起九乘十二等于多少而号哭起来。
我猜想真正吸引乔的是一个装满了漂亮图书的大藏书室,这个房间自马奇叔叔去世后便积满了灰尘和蜘蛛网。藏书室光线暗淡,灰尘满布,还有舒适的椅子、精致的地球仪,最妙的是,几个半身人像从书架上俯视地下,书籍凌乱地堆放着,乔可以毫无顾忌地随处走动翻阅,这一切使藏书室成了乔的天堂。每当马奇婶婶打盹儿或顾着跟人闲聊时,乔便匆匆走进这个平静之处,像名符其实的蛀书虫一样大嚼诗歌、浪漫故事、游记、漫画书等等。
乔的理想是做一番宏伟的事业,但这番事业究竟是什么她却一直毫无头绪,也并不急于知道;她觉得自己最大的痛苦是不能尽兴读书、跑步和骑马。她是个急性子,言语尖刻,内心躁动不安,经常把自己推入困境,因此她的生活经历悲喜交集,甜酸苦辣,五味俱全。不过,她在马奇婶婶家里受到的锻炼正是她所需要的,而一想到这样工作可以自立,她就无比高兴,即使是马奇婶婶那没完没了的"约瑟--芬!"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贝思因性格太羞怯而没有上学;她也曾进过学堂,但感到极度痛苦,只得辍学在家,跟着父亲读书。她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小姑娘,帮罕娜为工人们把家里打理得整洁舒适,从不乞求报偿,只要被人爱着便心满意足。她静悄悄地度过漫漫长日,从不孤独,从不懒散,因为她的小天地不乏虚构出来的朋友,而她天生就是个勤劳的小蜜蜂。每天一早贝思都要给六个玩具宝宝穿衣装扮,因为她还是个孩子,仍然喜欢宠物。她的小宝贝原来都是弃儿,个个残缺不全,都是两个姐姐长大后不要而传给她的,因为这样又旧又丑的东西艾美是不会要的。正因为如此,贝思对它们呵护有加,专为这些摇摇摆摆的小宝贝设了间医院。她给这些布娃娃一丝不苟地打针,给它们喂饭、穿衣、护理,从不打骂它们,并不忘奉上深情的一吻,即使是最丑陋的玩偶也不会被忽略。一个残缺不堪的"宝宝"原是乔的旧物,经过暴风骤雨的生活洗礼后,四肢不全,五官不整,被弃置在一个破袋子里头,贝思把它从那破旧的包袱里解救出来放到她的避难所。因为头顶不见了,她便扎上一顶雅致的小帽,四肢没有了,便把它裹在毯子里,把缺陷掩盖起来,并把最好的床让给这位长期病员。如果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细致入微地照料这个玩具娃娃,我想他们即使发笑,也一定会深受感动。她给它送花、读书,把它裹在她的大衣里,带它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给它唱摇篮曲,睡觉前总要吻吻那脏脸孔,并柔声细语:"祝你晚安,可怜的宝贝。"贝思像她的姐妹一样也有自己的烦恼,她并非什么天使,也是个食人间烟火的小姑娘。用乔的话来说,她常常"哭鼻子",因为不能去上音乐课,因为家里没有一架好钢琴。她酷爱音乐,学得异常用功,并极有耐心地用那架丁当作响的钢琴练习弹奏,似乎真该有人(并非暗指马奇婶婶)来帮她一把。然而没有人帮她,也没有人看到她悄悄把落在五音不全的黄色琴键上的眼泪抹掉。她像只小云雀般为自己的工作歌唱,为妈咪和姐妹们伴奏,永不言累,每天都满怀希望地对自己说:"我知道有一天我一定会学好音乐,只要我乖。"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个贝思,腼腆平静,默默居于一角,需要时才挺身而出,乐于为别人而牺牲自己。人们只看到她们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意识到她们所作出的牺牲,直到炉边的小蟋蟀停止了吟唱,和美的阳光消逝而去,空剩下一片寂静和黑暗。
"小拉斐尔"正如她的姐姐们所称,无疑极有绘画天分。
她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摹绘鲜花、设计小仙女,或用古怪的艺术形象说明故事。她的老师抱怨说她的写字板不是用来做算术,而是画满了动物,地图册上的空白版面被她摹满了地图,她的书本一不小心便会弄出许多荒唐滑稽的漫画。她的学习成绩就个人能力而言已属不俗,其行为举止也被大家视为楷模,并因此而逃过数次惩戒。她脾性随和,深谙取悦别人之道,因此在学校深得人心。她姿态略有点做作,但多才多艺,除绘画外,还会弹十二首曲子,善钩织,读法文时读错的字不超过三分之二,令人十分羡慕。她说"爸爸有钱的那个时候我们如何如何"这句话时,悲哀婉转,令人感动,她拖长了的发音也被姑娘们视为"绝顶优雅"。
艾美差不多被大家宠坏了,她的虚荣和自私也成正比例增长。然而有一件事却刺伤了她的虚荣心:她得穿表姐的衣服。由于表姐弗洛伦斯的母亲毫无品味,艾美大受其苦,帽子该配蓝色的却配了红色,衣服与她很不协调,而围裙又过分讲究。其实这些衣物全都不错,做工精细,磨损极少,但艾美的艺术眼光却不能忍受,尤其是这个冬天,她穿的暗紫色校服布满黄点还没有饰边。
梅格是艾美的知己和监护人,也许是一种性格上的异性相吸吧,乔和温柔的贝思又是一对。腼腆的贝思独独跟乔倾诉心事;通过这位高大、冒失的姐姐她不知不觉对全家形成举足轻重的影响。两个姐姐互相之间十分要好,但都各以自己的方式照管着一个妹妹--她们称之为"扮妈妈"--并出于一种小妇人的母性对两个妹妹呵护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