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吃,有的人会呵呵地笑,尤其是年轻人会开怀大笑。
他们会说,现在这个时代,说吃有意义吗?难道还少吃吗?
的确,如今天天是鸡鸭鱼肉,吃腻了,吃厌了,吃烦了。
大家都渴望吃山中的野菜,实在没有,吃红薯藤也行。
清洗一下,切成段,放上猪肉之类,进行翻炒,很快一盘香喷喷的红薯藤就上桌了。
大家会兴地大叫:"好吃,真的好吃!"
但小时候,我们却从来不吃。
当然,不是说我们有吃的,恰恰相反,我们的童年是一个饥饿的童年,充满了对吃的渴望。
但不吃红薯藤。
在我的记忆中,红薯藤是不能吃的,但猪可以吃。
每年秋分时分,生产队会分来大量的红薯,包括红薯藤。
红薯有几箩筐,大部分是红薯藤,堆在大厅里,占了很大一部分面积。
这时,厅里布满了清草的气息,不好闻,也不难闻,但猪闻到了,成了行动的号角。
它们"哼哼"地叫着,欢天喜地奔来,疯狂地啃咬。
这可不行哦!
生吃可不行,必须煮熟才可以。
由谁来煮呢?
阿妈煮。
她会把红薯藤切碎,放在锅里煮,煮熟之后,会舀在桶里,这时,猪才可以吃。
现在享用是违反了原则的。
我们会很愤怒,操起木棍就是一顿乱打,打得它们杀猪般嚎叫,跑开为止。
红薯嘛,它没资格吃。
吃的是人类。
这是很多客家人的主粮。
很多客家人会把红薯切成丝,掺在米饭里,三分之一是大米,三分之二是红薯。
这种红薯饭,当地机关单位的人很喜欢吃。
他们没有,就去当地农家换,当然,不是经常,是偶尔。
如果是经常,或者天天,估计他们会疯掉。
因为客家人会暗中偷笑,这有什么好吃的。
的确,红薯饭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
我就非常不爱吃。
我家不常吃,因为要洗,要切,尤其是切成丝,阿妈不愿做。
她要我做,我才不做呢?
我会气呼呼说,我不会。
这条理由成立,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所以我家没有。
但有红薯。
我家还是会煮一锅红薯,给我们吃。
我吃一二个可以,多了不行,因为不好吃,所以不喜欢。
当然,有一种红薯很好吃,就是烤红薯。
要用红心的红薯。
这种红薯生吃,不好吃,烤熟了才好吃。
我们一般是埋在灶空火屎堆里,半个小时扒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薯,瘦了一圈,软绵绵的,揭开烧焦的外皮,一股浓烈的甜香味,迎面扑来,让人欲摆不能。
咬上一口,满嘴都是香。
这个味道感觉真好,浑身上下都是幸福的甜蜜感,可惜时间不会很长,因为吃多了就腻了。
我们会把目光瞄准到街上。
每到逢墟日,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用品,其中有许多水果。
我最向往的是西瓜,我们叫水瓜。
当地客家人不种水瓜,主要原因是山地,不适宜栽种。
水瓜从外地运来,自然珍贵。
小时候虽然不常吃,但还是吃过,印象非常深刻。
记得第一次吃水瓜,打开的瞬间,一股清凉的香甜味,直冲鼻顶,两眼放光,口中立即挤满了口水。
这是人生之中第一次直面如此香甜的水果,自然吃得格外舒心,酣畅淋漓。
可惜次数很少,总是让人念念不忘。
长大之后,可以敞开吃,但味道却没有童年的味道。
水瓜也红,水分也多,但没有童年时特有的清香味。
童年时的水瓜,即使不红,也是非常的甜。
除了水瓜,还有一样东西也是让人格外喜欢。
它就是花生。
花生当地不种,因为缺少沙地。
有一年,生产队意外在船形里发现了一块沙地,种上了花生。
消息传出,我们个个异常的激动,终于有花生吃了。
逢墟时,街上有卖,但我没钱,只能看一看,流一把口水。
后来还是有机会吃上了,是别人给了一把,有五、六料粒,小心翼翼揭开后,三粒红皮包裹的花生仁露了出来,有一股香味飘了出来,爵之满嘴香甜。
很喜欢吃,可惜吃不到。
有一次,父亲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说他帮了一个人的忙,而这户人家是种花生,有可能会送一袋花生。
真是喜讯从天而降啊!
当晚我激动得一夜未眠,天亮时分,我入睡了,梦见我来到一座花生山上,吃不完,根本吃不完,直到自己笑醒,还是吃不完。
我开始进入焦急的等待中。
一个月过去了,二个月过去了,半年也来到了,可惜花生却迟迟没来。
直到父亲去世,也没有等到这袋花生。
梦虽然破灭,但生产队的花生地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地方离街上有五公里远。
自从种上花生后,我会定期来看一下,直到长出了青苗,很多的青苗,我终于按捺不住,拔出了其中的一株,根下面有筷子大小的花生,忍不住吃了一粒。
有许多生浆,有点花生的味道,但不好吃,不香也不甜,没有味道。
有了这次遭遇,后来不去,花生成熟了,开挖了,我也没去。
其实,生花生是不好吃的,炒熟了才香。
除了花生,其它也是不错的。
比如梨子、李子之类。
猪屎坪栽有许多梨树,下广背也有李子。
夏天时分,这些水果成熟了,可以吃了。
当然我们不能吃,因为是别人种的,不能随便吃。
我们是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
这个条件就是偷。
偷树上的梨子,不是我一个人,是成群结队,所以,有果树的人家,白天会安排专人守,晚上就是我们的天堂了。
成功率似乎也不高,因为他们也在盯着,有的人家想出了一个绝招,就是在树根上,浇上一层厚厚的大粪。
臭气熏天,我们自然不敢靠近。
街上邱姓人家屋后有一棵巨大的结娄树。
结娄是我们当地对这种水果的称呼。
这棵树有二十多米高,秋天的时候,树上挂满了结娄,满树飘香,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很多人去摘,但主人家不允许,于是在树根浇上了粪水,仍然阻止不了别人爬树的决心。
我不敢爬,主要是大高了,而结娄又是挂在树枝末端上,稍不小心就掉下来,非死即残,不合算。
但可以在地上捡。
有的人找来长长的树棍,去打结娄,一样可以。
只要有人打,我们就大胆地捡。
谁捡到,归谁,大家都不会说什么,毕竟是偷。
你偷,我偷,大家偷,于是大家都闭上嘴巴,默默地捡。
其实,打的机会也不多,邻近的很快就打完,高的地方打不到,我们每年吃到的结娄只有一点点,有时一点点也没有。
我们没办法,只好站在树下,望着树上的结娄,闻闻香味,流一堆口水,仅此而已。
真正放开吃的,就是过年的时候。
我家会炖上一大锅肉,从早炖到晩,肉变得稀烂,沾上盐和酱油,非常好吃。
这时候,不限量,管够。
我们会从大年三十,吃到年初二。
以后就没有了。
但这种肉香味,会永远留存在记忆深处,成为心中永远的牵挂。
正因为有了这种牵挂,才有了自己前行的动力与精神支柱,意识到只有拼,才能改变过去的曾经。
(李苏章原创,抄袭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