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特别喜欢一部轻松诙谐的韩国电视剧《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我记得每次看到剧中已经做了婆婆的二儿媳慧英在家里读诗,都会忍不住笑一下。或许,潜意识里认为,人生到了那个年纪还喜欢读诗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没想到的是,在远离诗歌多年之后,忽然惊觉,不知何时已陷落在诗里。难道,这是传说中的“诗意的栖居”?
01
拿自己来说,除了不是教科书里必须学的那些诗,似乎只是在大学时代迷恋过诗。作为理工科的女生,在有限的接触面里,很幸运有席慕容等人的诗句,在阴冷多雨的南方陪伴了我的青春岁月。
之后,诗歌就渐行渐远,不知何时淡出了我的生活。诗人和诗,竟然成了很少提及的名词。偶尔再听见这些字眼,多少有些难以名状的复杂的情绪,无论是从自己还是别人那里。
有人说过,没有诗歌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在一些文章里,我看到很多人怀念八十年代,理由之一是,那是一个不缺少诗人和诗歌的年代。
有一段时间,如果说生活里还有什么和诗能够沾上些边的话,那就是在单位OA网不起眼的位置,有一个数字图书馆的栏目,我有时会点开其中的《诗刊》。不过,因为更新不及时,里面最近的一期还是几年前的。
02
从我们的办公室望出去,经常能一抬头就看见几只喜鹊落在对面的楼顶上。我的一个老同事非说这些明明长着长尾巴的大鸟是乌鸦,或许他是在逗我吧,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他喜欢随口做几句自称“乌鸦体”的诗,引得我们哈哈大笑,为紧张的工作带来很多快乐。后来,经常他说上句,我给他接下句。比如,他说“大雨,倾盆下”,我就说“乌鸦,快回家”......,这样的游戏出来的"乌鸦体"竟然能让我笑出眼泪。
虽然,很多人忌讳乌鸦,但是,这种无辜的鸟是经常出现在诗人笔下的,最广为人知的就是马致远那句最有名的“枯藤老树昏鸦”。
每次在别人的诗里看到乌鸦的字样,我会专门记下来,告诉那位老同事,他一般都佯装很气愤,似乎别人侵犯了他的专利。他煞有介事的样子又会让我们笑得前仰后合,然后他也被自己逗乐。
03
回想起来,眼下的“诗词热”还真不是从“诗词大会”开始的。
每逢诗人海子的生日和去世纪念日,网上就会有数不清的纪念文字,而我也和大多数网友一样,是因为这样的日子,才对海子和他的诗有了一些了解。但这时,“诗”,尤其是“诗人”似乎还是离我们很远,感觉他们都是不同于我们一般人的天才。
没记错的话,是从前年开始,又有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变化。
先是有余秀华的横空出世。
如果说余秀华是一个偶然现象,那么随即又出现的当代工人,确切地说是农民工诗人的《我的诗篇》,则标志着一个诗人群体的出现。更重要的是,在一般人印象里,一个似乎离诗很远的群体竟然不乏写诗的人,而且竟然不乏佳作。
印象最深的是打工女邬霞的诗《吊带裙》,读了让人心痛,想对她说一句“陌生的姑娘,我爱你”。
包装车间灯火通明/我手握电熨斗/集聚我所有的手温/我要先把吊带熨平/挂在你肩上不会勒疼你/然后从腰身开始熨起/多么可爱的腰身/可以安放一只白净的手/林荫道上/轻抚一种安静的爱情/最后把裙裾展开/我要把每个皱褶的宽度熨得都相等/让你在湖边 或者草坪上/等待风吹/你也可以奔跑 但/一定要让裙裾飘起来带着弧度/像花儿一样/而我要下班了/我要洗一洗汗湿的厂服/我已把它折叠好打了包装/吊带裙它将被运出车间/走向某个市场某个时尚的店面/在某个下午或者晚上/等待唯一的你/陌生的姑娘/我爱你
有人说,“我的诗篇”就是写给世界的情书,来自地心深处、矿洞尽头、归乡途中、新婚之夜,来自所有诗意照进现实的时刻,而据此拍成的纪录片《我的诗篇》还获得了多项大奖。
04
自去年开始拿起笔,很长一段时间我仍然认为自己和诗没有什么联系,那不是我能涉及的领域。
渐渐地,开始写诗的笔友越来越多。先是Julia,我们每天早上都能读到她精灵一般的诗句,然后是微蓝,峨嵋,米古,艳子,汀竹......,读她们的诗,感觉她们就是为诗而生,如果不写诗简直是不能容忍的浪费。
就这样,在我的周围,竟然有不少的诗人了。诗人再也不只是书上才有的,再也不只是遥远年代、遥远空间里才有的了。
这些触手可及的诗人也给了我尝试的勇气,有一天早上,忽然就真的写了一首,竟然还上了简书首页。不过,我很清楚自己的差距所在,例如,她们可以每天写一首非常美的诗,而我则很少有灵感,只能偶尔写一首,而且质量还不能保证。
05
我发现,在笔友们的熏陶下,自己的确越来越爱诗了,读的诗也多了起来。
我一直在预定新世相图书馆的书,因为它寄来的书经常能带给我惊喜(预定之前并不知道确切的书目)。前些天,我就收到一本从来没听说过诗集——《万物静默如谜》,作者是辛波斯卡。
原来,她竟然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是文学史上第三位获诺奖的女诗人。她被誉为“诗人中的莫扎特”,是以幽默来处理严肃话题的女性。而我特别喜欢她那首《种种可能》,其中一句——“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或许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解释诗人之所以写诗的原因吧。
王佩老师每天晚上在群里交流一小时,前两天他说,咱们来谈谈诗歌吧。没想到他并不反对多读一些翻译诗,虽然有人说诗是“没有翻译出来的那部分”,其中,他也推荐了辛波斯卡的《万物静默如谜》。
他推荐的另外一本翻译诗是聂鲁达的《疑问集》。他说有一次朋友来访,他们竟然轮流读完了《疑问集》,“那诗句,像小锤子一样敲打在每个人心上”。
这样的例子的确俯首可拾,例如:
世上可有任何事物/比雨中静默的火车更忧伤?
之前,我只听说过,但没有认真读过聂鲁达的诗,所以,当晚我就订购了一本《疑问集》。王佩老师仿照聂鲁达的口吻风趣地说“世上可有任何速度,比买书的更迅捷?”我说,“世上可有任何建议,比老师的话语更可信?”
06
最近一年,父亲好像老得比以前快了,为了延缓他记忆力的衰退,我总是唠叨他多写写字,多看看书,还给他提过定量的要求,比如一天背一首诗。
但是他好像并没怎么去做,或许是精神不济吧。前几天早上头上班,他忽然说,你给我买一本唐诗三百首吧,我每天背一首。
我笑着说,好呀,买。家里原来有唐诗鉴赏词典,但是太厚了,字也小,不方便老人平时看。
在网上查看时,我发现有一套唐诗、宋词、元曲,各三百首,应该适合他,就赶紧买了。昨天把那本唐三百拿回家,父亲见了特别喜欢。
外甥女两三岁的时候,老父亲曾经用很短的时间教她背会了一百多首诗,没想到他现在年纪大了,却又要从头开始了。
看来我们的人生,从孩提到老年,诗,从未远离。
这也许不是一个诗的时代——或者,从来就未曾有过诗的时代——但人们依旧写诗 、读诗,诗依旧存活着,并且给人以快乐,安慰。
如果我们能够暂时从琐碎的生活里抽离,沦陷在诗歌里,是何其幸运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