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七月份,父亲回到了家。同年年底,小叔在新房子里结了婚,新娘就是范叔介绍的那名女子。她长相精明,模样自然不能和惠莲同日而语。惠莲在这一年十月份就结了婚,新郎皮肤黝黑个子瘦小,风采比小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父亲作为重要嘉宾参加了惠莲的婚礼,因为他和范叔是好朋友。
同年十二月初,我住进了医院。小叔的婚礼我自然没能参加。等我出院后,家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先是小叔要把当家人的位置让给父亲,被他一口回绝。为了筹办小叔的婚礼,家里借了不少外债。要是做当家人,自然这些债务就成了一家人的公共债务。父亲自然不能接手。紧接着,小婶子有意无意透露出想要分开过的意思,当然这些话不是说在家里,而是说给了周围的街坊四邻。无非就是说我们姐弟四人都在上学,不能下地干活,吃得却不少,光是每年的学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为了达到目的,小婶子不但三番五次故意在祖母和母亲之间制造矛盾,而且还利用父亲入狱这件事大做文章。
父亲入狱的源头就是由祖母和邻居吵架引起的。邻居家的男人是村里一个挂上号的无赖,他的妻子被村民暗地里称为“骂断街”。村里没人敢招惹他们一家。因为吵架这个事,那个无赖和妻子三番四次找到家里来闹事。家里人起初选择了忍让。有一天,祖父带着父亲母亲和小叔去地里劳动,留祖母一人在家做饭。等到他们四个人从地里回来,发现祖母和邻居的女主人厮打在一起,祖母头发散乱,两个嘴角都流着血,院子里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祖父本来就是血性汉子,看到此情此景火冒三丈,来不及多想,抡起手里来不及放下的锄头朝着那个女人打了下去。那个男人替自己的女人挡住了锄头,他被锄头重重地砸中左肩。于是,他和妻子就开始在我家院子里撒泼打滚,场面完全失控。最后,村长出面才把这件事平息了下来。他让村里的赤脚医生惠莲给那个男人检查了身体,所幸并无大碍。她给他包扎了伤口,最终敲定由我们家赔付医药费一千元,这对夫妻才善罢甘休。我们都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谁知这个男人在事发的第三天晚上莫名其妙地死了。结果他的妻子就把我们家给告了。祖父年迈,父亲替父伏法,以过失伤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因为这事,父亲对祖父祖母心存怨怼。祖父已然下世,父亲对祖母不可能没有恨意。祖母是父亲的继母,她和祖父育有一女三子。本来她就看父亲不顺眼,听到碎媳妇闲言碎语,自然怒火中烧,处处与父母为难。父亲为人忠厚老实,没有和她太过计较。母亲气不过,为此和祖母大吵了一架,最终分家被提上日程。
按照村里分家的惯例,家里请来村上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主持分家。祖母主张四分家产:父亲一份,自己的三个儿子每人一份。显然,她把二叔和三叔也算在里面。二叔和三叔在外面成家立业,在村里人尽皆知,所以这种说法刚一出口就遭到三位老人的极力反对。就这样,大半天时间过去,分家的方案都没有确定下来。最后,父亲发了话,可以按照祖母的想法来,但是家里的粮食和耕地必须得按照人头分。小叔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就这样,分家方案基本确定下来。
等到分粮食的时候,父亲才发现粮仓里的粮食一半已经没有了。他这才知道,乘他和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小叔已经把攒了好几年的陈麦偷偷地卖掉了。
我们家只分到了西面窑和一间新房。这两处都坐落在院子的西边。这样,大半个东院都归了小叔,其中包括祖母住的中间窑、原来的东面窑(厨房)、天井后院和牲口棚以及小叔的新婚房。
分完家当天,全家人在东面窑的厨房里吃了最后一顿饭。小叔和小婶子两人欢声笑语不断,我的父母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机器人一般。我们姐弟四人也不敢说一句话,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匆匆地放下了饭碗。
从第二天开始,父亲便叫来他的姑表哥帮我们家修建厨房。厨房修在西面窑和新房之间,占地不超过十三个平方米。修建厨房前后用了一周的时间。在新厨房落成之前,我们家和小叔家共用原来的厨房。我们家厨房完工那天,母亲就在新厨房里做了午饭,尽管当时还没有买下新的风箱。那天的饭真香,我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