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玛曲时,县城还没有完全醒,店户紧闭,街面安静,而我们早早踏上了归途。
山依旧延绵,草原仍然空阔如斯,天蓝云白,一切都是甘南的标配模式,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这如画般的美。山路迂回,我们走一程,登上一个观景台眺望,再走一程,再停留眺望,总想在最后的时候做最久的停留,总想把大美草原完全印入脑际,植入胸中,总想带走混杂着野花香和青草味的清新空气,但我们终将渐行渐远,什么也带不走,我们终将不是草原之归人。
当路牌指向右转还有六十多公里就到则岔石林时,我突然心血来潮:“我要去则岔石林!”
碌曲县城刚举办过锅庄舞大赛,街道干净,四处悬挂的宣传画彰显着几日前这里应该无比热闹。穿过县城往东南走,不久就被群山环绕,山路崎岖,车行颠簸。此刻阳光明媚,但路上的坑洼处积着雨水,应该刚下过一场太阳雨。一洼积水如一方明镜,映着蓝天和林木,没有修复的路面,四处可见明星荧荧,大大小小,波光闪闪,行驶在铺满蓝天、白云、树木的路面上,心中无限欢喜。阳光照射下,路面又升起雾气,飘飘袅袅,我们如爱丽丝一般梦游幻境。
远处群峰巍峨,层峦耸翠,近处林木葱郁,怪石突兀。道路狭窄处,只能贴着峭壁小心行驶,一抬头那跌落了部分石块的峭壁有粗壮盘虬的树根裸露在外,望上去触目惊心。心里有点担忧会不会几天前九寨沟的地震对这里有影响。正忐忑不安时,对面疾驶而过的车辆碾过一坑水,“啪”的一声,水溅到车身上发出很大的声音,我被吓了一大跳,不禁加快了行驶速度。
隐隐约约望见一个个独自耸立的石峰时,石林快到了。
前往景区只能坐电瓶车,驾驶员是一位藏族大姐,她开得又快又稳。这条路穿过村子,哪里有弯,哪里要慢,她都开得游刃有余。路两边的民宅都是古朴的木门,门楣上雕刻精美。用石头铺出的平整的路面,形状各异,别有情致。
景区人很少,澄澈的空气中混合着露水的味道。孩子们在木头栈道上跳跃,玩耍。“你看,那个石头像什么?”“像老太太。”“不对,像猴子。”“不对,明明像猪八戒!”望着一个个傲然耸立的石峰,孩子们争论不休,“妈妈,你说像什么?”“你们自己觉得像什么它就像什么。”平息了孩子们的争论,他们又往前走了,阳光下,栈道旁,满坡细碎的小花正开得俏丽。
石门一线天幽深昏惑,两侧悬崖峭立,刀壁斧削,嶙峋怪石,造型鬼斧神工,栈道下清流潺潺,水声在狭谷中传响。有冷风从狭道中挤过,透着几分寒意,甚至有点瘆人。但越来越近的喧豗声吸引我们加速往前走。一悬瀑布倾泻而下,气势磅礴,迸溅起来的水滴倏乎钻入你怀中,消失了,落到肌肤上的化为一滴清凉。当这瀑布猛然出现在眼前时恍惚置身九寨沟了,那不正是珍珠滩瀑布吗?凌空飞落,气势恢宏,响声震天,落入谷底时,水流粉身粉骨,只剩白浪翻滚,到最后化为清流欢唱着清曲滑出石门。
穿过一线天外更是别有洞天。瀑布上游的葫芦湖水光潋滟,静如明镜,水中鱼儿轻游,光影倒映,窄处有小桥石拱。远处草原延展,暗香扑鼻,头顶天空湛蓝,时有雄鹰展翅划过,一侧石林耸立,一侧青树葱茏。传说当年的妖魔早已被格萨尔王挥斩,于是一池恶水变清流,这位伟大的王斩妖之后又一挥金剑将一山劈开一线天。此刻他正手执马缰,傲视前方,跨下的坐骑昂首嘶鸣,他依旧镇守着这块既有着云南石林的峻险,又有着九寨的清幽,既有着草原的平阔,又有着森林延绵的神奇之地。石壁上刻着的格萨尔王石像前供着洁白的哈达,虔诚的藏民们把格萨尔王的英雄传说与对他的敬仰一代接一代地传唱。
出山时,正值夕阳金灿灿地照着,山峰的阳面明亮耀眼,阴面昏暗深遂,一山连着一山,犹如一把折扇,将阳光折叠得棱角分明,层次清楚,光与影和谐地自成一体。潮湿的路面也铺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晚照的余辉,耀眼,明媚。慢慢地,我们犹如行走在佛陀世界。
山口,一大片麦田原本就透着成熟的色泽,夕阳下更是泛着金光。停下车,四周安静极了,小河旁一位藏族老阿妈正牵着牛饮水,老阿妈和那头牛都披上了一层金光。我站在这一片田地旁,仰起脸,眯着眼,贪婪地享受余晖最后的慈爱。天阔地大,我且停滞在这金光中,独享这片刻的宁静。我喜欢这份安静与灿烂,即使暮色将至,暮蔼渐沉。
归途,去则岔石林是偶起的念头,但此行不虚,实获意外之喜。则岔石林“藏在深闺无人知”,它如一位隐居深山的居士,日日得天地之精华,潜心修性,偶遇自是美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