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满江红》“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名句,是贺兰山留给很多人的第一印象。但据考证,词中提及之山多半指河北磁县贺兰山,宋朝时为宋金两国争端之地。而宁夏的贺兰山,与宋金之争毫无瓜葛,岳飞亦从未踏足,与它深度结缘的是兴盛一时的党项民族及其建立的西夏国。
党项先民唐朝时自青藏高原辗转迁至西北一带,因助唐朝平定黄巢起义有功,部族首领被赐李姓,受封而成一方藩镇势力,经五代十国至宋初,皆臣服中原王朝。
此后,因对宋太宗“改土归流”措施不满,首领李继迁联合辽国反抗宋朝,不断扩张势力范围,逐渐占据今陕西北端以西的广阔地区,至其子李德明依托贺兰山为屏障于兴庆(今银川)“建都”,并继续西扩,党项已处于事实独立状态。
李德明之子李元昊即位后攻占整个河西走廊,并于公元1038年称帝建西夏国,对内称“大白高国”,依旧奉行“附辽抗宋”策略。北宋数次对其讨伐皆败,进而议和,西夏对宋自称“国主”而对内称帝,后于贺兰山败于辽而对辽称臣,与辽、宋遂成鼎足之势。
待金朝崛起灭辽,西夏转而臣服于金;金灭北宋,西夏趁机抢占北宋之地扩大地盘。蒙古崛起后,西夏又联蒙攻金,后又掉转方向改为联金抗蒙。
1227年,在已是第六次来攻的蒙古大军的围困下,西夏末帝李睍率众投降,不想却被全部处死。据某些记载,此前不久病死于六盘山的成吉思汗留下了“秘不发丧,待夏主降,即行屠城”的遗命。蒙古人奉命入兴庆大肆掠杀,西夏宫室、文献、陵寝尽毁。至此,历十帝享国189年的西夏不仅亡国,更惨遭灭种。
如今,在贺兰山东麓的一片旷野之上,散落分布的若干座或高大或矮小的土丘及残破的土堡土墙,是这个王朝留给世人的重要历史遗迹——西夏陵。陵区当中有帝陵9座,其余王公贵族的小型陪葬墓200多座。
帝陵的风格兼有汉族皇陵和佛教特色,布局上分为外城、月城、内城三部分。为了死后更接近西天,帝王的长眠之处,位于内城中轴线的偏西位置。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高20多米的圆锥形土丘便是陵台。它本是一座七级楼阁状八角佛塔,因蒙古军队放火致外层所包砖木尽毁,只留土质内核裸露在外而成为所谓“东方金字塔”,周边的其余建筑也是同样的命运。
西夏陵有别于其他皇陵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帝王的墓室不在陵台下方而在它的前部,且有一条凸出地面的墓道相通,辨识度极高,不费吹灰之力即可精准盗掘。墓室上方现存一个巨大盗坑,其中的随葬物品早已成空。
在蒙古人大规模、有组织的破坏之下,西夏陵整体沦为一片废墟。该景区入口处的西夏博物馆里,陈列着诸多出土的建筑构件、陶瓷器具等各类历史遗物,更有保持原貌移植而来的镇馆之宝馒头窑遗址,可使人一窥西夏当年的生产生活场景。
回顾西夏一朝,处处体现了一个有一定实力的小国的特性,可谓中国历史上极其特殊的存在。
军事上,西夏堪称实力强劲。党项原本为游牧民族,实行全民皆兵,战斗力极强,加之地理位置优越,保证了它在同周边诸强国的对抗中长期坚挺。即使面对战无不胜的蒙古帝国,仍顽强抵抗达22年之久。
文化上,西夏在“汉化”与“胡化”间努力寻求平衡。党项族本就汉化程度极深,拜孔子、兴儒学、重礼仪、信佛教,中后期实行科举,国家的政治制度大体也是宋的翻版。而为了有别于汉人,李元昊“发明”了一系列独特习俗,如下令创造了与汉字极其类似而笔画更多西夏文,要求男性全部留成中间秃发两侧梳辫的奇怪发型,自己也弃汉姓“李”而改为生造出的“嵬名”。凡此种种,无不是文化弱势族群在强势文化面前纠结心态的体现。过度汉化,唯恐民族特性丧失而被同化,淹没于汉民族的汪洋大海;而过度胡化,又恐实现不了“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中国近代以来在“西化”与“中国特色”间的彷徨,与此有几分相像。
外交上,党项人一直以来的策略是附强攻弱。不管附辽抗宋、附金攻宋,还是联蒙攻金、联金抗蒙,总的来说就是见风使舵,反复无常,夹缝当中求生存。这种套路,在周边国家无绝对实力时属于生存之道,而当绝对实力大国出现时却是毁灭之路。关于西夏投降后仍惨遭屠城的原因,一种说法是成吉思汗久攻不下对其怀恨在心,另一种则是“恶其狡诈多变”。欧洲的波兰搞的也是这一套,历史上曾因“抱错大腿”而招致三次亡国,时至今日仍在附美而对抗他国。
西夏国已成往事,它的核心区域由蒙古人取“安宁西夏”之意命名“宁夏”而沿用至今。西夏文无论与汉字有多少相似,都早已成为除学术研究外无人识得无人使用的死文字。唯有西夏兴亡的教训还在长期警醒人们,切莫哀之而不鉴之,而使后人复哀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