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残秋。

月光如刀，寂寞如雪。

人生在世，有许多事往往会事与愿违。正如一个人越讨厌寂寞，却不得不时常与寂寞为伍。

一阵风吹过，满目萧然，一朵残菊在风中打着滚儿，既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也不知道要吹到哪里去。

任花再美，可却只活一季。

人岂非正如这朵残菊一般，谁又能预知自己的命运呢？

所以没必要为它伤感叹息，假如菊花有知，他也不会后悔，因为它已有过曾经的光辉岁月，接受过人们的赞美和怜惜。

这就已足够了。

02

街亭的一端，是无边无际的荒原；街亭的另一端也是无边无际的荒原。

荒原中的一座街亭，竟然会有一盏灯笼，有一桌酒菜，仿佛知道有人要来而故意摆在这里一般。

这盏灯，仿佛是这荒原中唯一的一粒明珠。

黄沙连着天，天连着黄沙。

人已在天边。

初九仿佛是从天边走来的。

初九不止一个日期，还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慢慢的走到有灯光的地方。

灯在风中摇曳。

一阵风吹来，卷来了那朵残菊。

他一伸手，就抄住。

菊瓣已残落，只剩下最后几瓣顽强的，还恋栖在枯萎的花梗上。

他拍了拍身上一套早已盖送到垃圾箱里去的衣裳，将这朵残菊仔细的插在衣襟前的一个破洞中。

看他的神情，就好像已打扮整齐的花花公子，最后在价值千金的紫罗袍上，插上一朵最艳丽的红花一样。

然后他对自己的一切都已完全满意。

03

石桌上已备好了酒菜。

留光翡翠的酒杯中，斟满了刚温好的酒。

酒，一定是好酒，不然岂非可惜了这名贵的酒杯。

荒原之中，出现这等情形，难道不奇怪？

何止是奇怪，简直奇怪到了极致。

坐到桌前，一下子把酒全倒入口中，就仿佛吞下了一团火，火焰从喉咙开始撕扯，一直燃烧了整个肺腑，紧接着又是一股热浪从胃里蹿腾出来，顺着喉咙向上，肆意喷出。

“咯…”的一下，一圈白气从口中喷了出来。

“上等女儿红，百年竹叶青也不过如此。”

04

“你还是这样”

“我一直这样”

“如果有人害你呢？”

“请人喝酒的人，怎会害人”

“请人喝酒的人要害人，才致命”

“喝酒的是我，不是我的刀”

“人喝酒会醉”

“人会醉，刀却不会”

一袭白衣无垢的僧袍，一双干净透明的眸子，眉心一朵莲花。一眼望过去，无比的圣洁，仿佛不世出的仙佛。

无花赤着脚从黑暗中走出，单手持印。

饮尽杯中美酒，长舒一口气。

“不愧是佛祖珍藏的佳酿”

半眯着眼的初九道“早说过，你们都是一群酒肉和尚”

无花面带微笑，温文尔雅回道“喝酒的却不是我，只是这具皮囊”

初九盯着眼前无尽的黑暗。

“你不该出来的”

“我已经出来了”

“人间霍乱苗头已现，需要九大人重现江湖”

“有无相寺就够了”

“无相寺已自身难保”

看见初九皱眉，无花解释道“三月间，江湖中共有一百七十八人失踪，是死是活全然不知，其中有无相寺三十六人”

“失踪？”

“的确是失踪，晚上还在与人喝酒，一夜之间渺无音讯。”

“都是些什么人？”

“有走镖的镖师，有成名的侠客，有卖豆腐的妇人，也有赶车行商的走卒，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

沉吟了半响。

眼神萧索，面色沧桑的初九自顾的喝起酒来。

低吟道“江湖事，江湖了，江湖恩怨少不了………”

“哎……，还是喝酒。来，喝酒！”

“大人，我们需要您主持大局……”

尚未等无花说完，他便自顾自的说道

“江湖恩怨几多愁，当年是非尚未休”

“可怜白发催人老，无心无力莫强求”

稍后，初九长叹一声。

“这江湖已不是当年的江湖，我，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我”

面带急色的无花道“但九大却一直是江湖众人的九大”

初九的神情更萧索了，说不上是凄凉还是沧桑。

“我早已不是什么九大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个醉鬼”

05

苍头白发，满面胡茬的初九，一口气饮完杯中的酒，然后倏地一下就不见了踪影。这一刻还在眼前，下一刻已在天边。

街亭中只剩下满脸苦涩的无花，还有那朵又被风吹起的残菊，不知道又要被吹到何处去。

萧瑟的风中卷来了初九的吟唱，如哭如泣。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我忘了这天地，也忘不了你；我既已没有了你，那这天地还与我有何干系？”

风更凉了，月更残了。

残月像弯刀一样，却割不断初九满腔的寂寥；

风吹过来，像利剑一般，却斩不断这天地间的萧索。

夜，更深了。

月，更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