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在悄悄降临，年在悄悄流逝。此时的夜是死一般的沉寂，它捂紧了双嘴，尽量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可是它的心却在咚咚咚地响。

所有沉默的夜，都是如此漫长，在心里吟唱一首声声慢：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此时正是新年之际，年差不多过了一半，玉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的雨滴滴答答，断断续续地仿佛在抽泣着什么。玉米听了一夜这样的雨声，心情仿佛受到感染，她也很想哭。

她想了很多，想了自己的未来，想了现在的处境，想了从前，还有这几天发生的事。

一晃眼今天已经是大年初六了，哦不，再有一会儿就大年初七了。很快人们就要陆陆续续地上班，迅速从热闹又闲散的生活中抽离出来，面对一种快节奏的生活。

年过得真快，回想起来像是做梦，年转瞬即逝了。其实这几天，她每一天醒来就像做梦一样。

时间正在玉米的记忆里不断倒转。

02

玉米像猴子般坐立在服务大厅里，眼前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她时不时地要起身微笑地招呼人们。马上过年了，人们陆陆续续地提着大包小包在服务大厅排队等候，等候着她来一个个地服务。还有两天过年，但此时服务大厅已四处飘荡着年的气味，人们热切地讨论过年话题，使得服务大厅喧闹非常。

玉米的眼神游离，她对过年也怀有期待，她期待着年快点到来，这样她就可以稍微清闲一点了，她也离离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想到这里她充满了兴奋。

玉米在这个地方呆了五六年，以至于她的思想都麻木了，但她又是一个对外面世界极度渴望，永远不甘心就这样辱没在一个小地方的人，说起来她挺没用的，心气很高但手脚很笨，胆子又小，所以她想离职的想法曾经在她的脑海里上演了无数遍，但从来没有落实过，以至于她有点精神分裂。

一方面她贪恋着现在安稳的生活，她与爸妈生活在一起，从不愁吃穿，爸妈还管着她的起居饮食，在单位她也是做着不用操心的工作，工作之余能写写画画，每天都能喝足量的水。

一方面她特别不安稳，尤其不满足现在的工作，爸妈对她管的很死，她表面上装作个乖女孩，实际上她分分钟都很想逃脱出他们的魔掌。她想要自由，她想靠拼命自律争取自由。

她作过几次与父母的斗争，提出辞职，但无一例外地被父母强硬地否决，她也懦弱地妥协了现实。她妥协的原因是害怕与父母的斗争，还有摆在她面前的对未来的无限恐惧。他习惯性地选择了逃避，蜷缩在自己为自己塑造的精神世界里，用读书写作来疗愈自己受伤的心灵，并试图找到精神的寄托。

这一次她终于下了很大决心，她一定要摆脱现在的困境，她不能懦弱。为了体现她的决心，她早在几个月前就把春夏季节的工作服丢到了老远，当她把衣服丢到老远的垃圾桶时，她才算出了一口恶气。她终于提交了辞职信，同时也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

外面的世界到底充满怎样的陷阱，这对玉米来说，既是强大的诱惑，又是强大的恐惧。但她心中所希冀的世界是美好的，她相信自己能过得比现在好，她的态度是坚决的。即使这段时间，只要她在家里，父母不断地呵斥、哭诉她，试图让她改变想法，但都影响不了她。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艰险呢，未来是怎样的穷困潦倒呢？当有一天玉米生活在理想的世界中，或许也会心念着回到以前的生活。

03

又过了一天，大年二十九，街灯摇摇晃晃的夜晚，玉米走在大街上，看着手机不觉地哽咽起来。过去一年她曾依赖的师兄突然把她拉黑了。她感到一阵失落，心情一下坠入了黑暗。

她想到了一些事，就从眼角漫出眼泪，可街风凛冽不一会儿又擦干了她的泪水。这件事带给她的连锁反应是，把一个她过去喜欢的但不可能在一起的小朋友给拉黑了，在拉黑之前，她还给小朋友发过一段悲伤的话。

黑夜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一个人的黑夜，当玉米回到家里时，把头埋在床上，她开始不由得想了很多，真是难以置信，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失去这位师兄，她想过她的未来里常常有这位师兄的陪伴和参与，越想越伤心，不由得抽泣起来。玉米的妈妈闻声赶来，玉米赶紧收住了抽泣声，抬起一双肿胀的双眼，悲戚地说：我不想永远呆在这个单位…如此一来巧妙地骗过了妈妈…倒不至于那么难堪。

一想到失去，痛苦的心情就永远埋在心里，失去的不再回来，令人忧伤又无能为力。时间能抚平一切伤口，这是很好的安慰，也确实如此，但在时间还没有过去的时候，只能生硬地接受。她只是心突然被抽空了，什么也不想干，厌厌地。在哀伤中睡去，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的眼睛像个大橘子，她觉得昨日的事像一场梦，但是在镜子里她又看见了眼睛里留下的痕迹。

04

大年三十，她吃过热气腾腾的年饭，在给亲戚朋友们发过祝福信息，收到亲戚朋友的信息后，她的心情有些治愈，原来温暖是相互传递的。只是她隐约感到一丝痛心。然后又在那温存的痛中睡去。

她所追寻的永远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她过去疯狂地迷恋着文学，疯狂地追逐着梦想，每天与自己的梦想难舍难分。

她固执地把自己关在自己的理想世界里，除了理想的东西，其他全都不屑一顾。虽然身处单位，心早已飘离在外。在现实世界里，她是个飘渺的透明人。她也不社交，连续几年没有谈男朋友。除了网络世界。

她迷恋网络的朋友，在网络上很容易因为共同在做的事情聊到一块，产生精神深处的愉悦。如果可以，她更倾向于网恋，只要灵魂相通，她可以无视很多身体的需要。这几年她活成了很多人眼里的网友，包括她的很多亲朋好友。

她也永远生活在别处。

大年初一晚上，玉米与一个人聊起了网恋。电话那头，那个人与自己有着相似的经历，不同的是他网恋的行为是接近疯狂、大胆又具有传奇色彩的，他讲自己网恋的故事对玉米来说有一种巨大的魔力，玉米也想要有这样的故事，哪怕是受尽折磨，只要敢爱敢恨，曾经轰轰烈烈。

玉米讲起自己的故事则总是遮遮掩掩，难以启齿。那个人说玉米离自己很远，看不见自己的心。玉米总是在意淫，只是意淫，贾宝玉也是意淫，她与林黛玉始终没有结果，因为他们永远停留在意淫的阶段，活在想象里最美好的世界。

曹雪芹也是贾宝玉，他笔下的贾宝玉处处是自己的影子，但曹雪芹除了写贾宝玉还写了王熙凤刘姥姥薛宝钗这样的人物，这说明曹雪芹经历过宝玉的生活，最后又走了出来，他看见了自己，看透了世间。

玉米被问及谈话感受时，她总是本能地躲闪，迟疑了一下用脑子反应，搜索出一个让自己感到满意的答案。

那个人说你的身心灵不统一。该用心的，你选择了用脑回答。

玉米喜欢文学，一直以为文学就是生活，直到有个人抽丝剥茧地告诉你生活与文学不一样，鉴于那个人说得十分细致入微，真实入理，她只能接受。

那天晚上她一直抱着头，她感到头皮发胀又沉重，那个人说的话如拳头一样暴击在她的头上。她不得不逼自己认清一些现实。

第二天醒来她像做了一场梦，好在她后来一直努力回忆昨天晚上说话的细节。

那个人叫卷菜。玉米始终不相信自己可以和他说那么多，而他就像自己的救世主。短短时间，前后不过半个月时间，与他的交流就可以这样深入。玉米以前一直都很慢热，她一定需要至少几个月时间才能与新朋友慢慢熟络起来。卷菜倒是个例外。

之后的时间，玉米经常与卷菜聊天，她常常觉得脑子炸裂，需要换一个脑子。

05

正月初五是特殊的一天，这一天玉米五点多醒来，像往常一样打开手机。这些天玉米已经差不多能适应了，她已经使自己开始振奋起来了。

她看到这样一句话：玉米，新年好啊！这是久违的一条信息，是他的师兄发来的。她感到自己在做梦，记得前天去翻他的动态还是一条横杆，就像桌子间一条不可逾越的三八线，背后的距离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是那么冷酷无情。一瞬间他把横杆移除了，玉米又可以看到他微信的动态，还可以收到他的信息，这是怎样一种心情。这个微信再也不是那么冷冰冰的，而是像温柔的晚风，突然捎来了很多温度。

玉米从来没想过师兄还会再回来，就像他从来没想过师兄会离开一样。而这一切都是这几天的事情。她掐了一下自己，肉体传来的阵痛感证明她不是在做梦。这是怎样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她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了一会儿又吞了回去，突然心里找回了某种东西，失落的心得到填补。

她的心放下了，又有了期待。玉米在几个小时后回了一句新年好，然后她就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手机等待着师兄的回信。这次她的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与师兄相处。

在过去的几天，她回想了一下他们的过往，她摸不清自己的心。但是她笃定自己一开始就对师兄充满崇拜，她始终喜欢与师兄交流。师兄喜欢玉米，而玉米享受师兄对自己的喜欢，因为她觉得这样她便可以更肆无忌惮地劳烦师兄回答自己的一些问题，而自己也可以与师兄讨论得更多。

玉米或许也喜欢过师兄，不知是因为欲望的驱使，还是对师兄的崇拜，以及对他的同情，或许这些都有，玉米不清楚自己的心。师兄是一个可怜人，但有深邃的思想，这让她觉得独特，一方面师兄的才华让玉米想被照顾，一方面师兄骨子里渗出的悲惨让她不敢苟同，她总是同情而又据理力争着，想当一个救世主，救赎悲惨的灵魂。玉米对师兄抱有过幻想，可是都在理智中泯灭，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总是逃避，避免跟师兄谈一些生活的话题，从来只是与师兄讨论文学。

玉米在晚上与师兄通了电话后，突然感觉到很难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她不知道他们这种聊天还能够聊多久，他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能不能不要任何一个人处于伤害之中，她不希望他们之间是消耗的关系。就像以前，她也不知道自己会给师兄带来这样的伤害.。

师兄当时情况很不好，又说了一些悲伤的话，惹得她想哭。她感觉到自己从来不是一个救世主，她也无能为力，她自己的情况都不好，怎么能顾及的了他人呢。

玉米准备跟师兄摊牌，说清楚。

06

初六的晚上风雨凄厉,这一整天一整晚玉米的心都特别凌乱。她想跟师兄说话，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也不想太主动。

她想到自己的辞职正面临着巨大的阻力，她的未来也不知何去何从。她到底要去哪个城市发展，从事着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她该怎么说服自己的父母。

她总是生活在别处，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她爱她的文学，无法放弃文学，用心生活。可是眼下，她 最重要的是搞好生活，谋一份工作。对于她的文学她总是不专一的，她想写散文又想写故事。她喜欢这个人又喜欢那个人，她始终无法做出抉择，对她来说抉择是痛苦的。

玉米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她也在等待一个能救赎她灵魂的人。

当她辗转反侧，听了一夜春雨后，天终于亮了。她起床习惯性地打开窗户，窗外雪花飞舞，目光所及之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这雪覆盖的世界真纯净，就像她内心的那个理想世界。

她又想到，这白白的雪地只是暂时的，在不久之后，人们开始频繁活动，会有很多人踩在雪地上，雪地上会混杂着各种肮脏的脚印，最后化为乌有。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当她内心的理想世界被现实碾压成泥，她要不要重塑一个世界？